难得之货(27)
他们没有走楼梯,进了直通顶层的专属电梯。电梯四周的镜面里映出任意惨白的脸,他靠在镜面墙上,半垂着眼,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努力忽略陆未晞盯在他脸上的眼神。
快到了,回到房间就没事了。他不断安慰自己。
电梯停在顶层,叮咚一声门开了,任意立刻直起身子往外走,陆未晞紧随其后。
顶层的豪华套房一共有四间,任意当然不会认为这里只住着他和傅言归,陆未晞级别和傅言归一样,应该也住在顶层。只不过任意一直待在房间里,并未遇到过其他人。
一直走到房间门口,任意停下来,转过身看着紧跟在后面的陆未晞说:“我到了。”
任意维持着一击即碎的冷静,希望陆未晞在自己进门之前离开——他没有房卡,是自己跑出来的。如果傅言归不在,他进不去,就仍然暴露在陆未晞不动声色的胁迫里。如果傅言归在,他敲门,傅言归看到陆未晞和他一起回来,势必会追究。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让他处境艰难。
他还没想好怎么办,身后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第24章 没人会心疼你
傅言归站在门内,身上还穿着应酬时的西装。
他五分钟前进门,找遍了整个套间,没有发现任意的身影。房间内任意的衣物都在,那就是穿着睡衣出去的,房门没有从外面强行进入的痕迹,那就是他自愿出去的。
游轮上的来宾非富即贵,身份和名额都有严格限制,安保系统也周密完整。又是这样一个意义重大的国际活动,没人敢乱来。但即便如此,一个衣衫不整、信息素紊乱的omega,在几乎全是alpha的游轮上乱跑,会发生什么实在难以保证。
他有一瞬间起了不适感,对明知道任意发病依然不管不顾的行为产生了类似于后悔的情绪。他拿出手机拨给何迟,电话刚挂断,他就听到门外有动静。
陆未晞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淡笑。任意靠在门上,在他开门的瞬间后仰,被他扶了一把,顺势把人扯到自己身后。
陆未晞先开口,闲聊一样:“原来傅会长还有这种爱好,omega保护法还是你提出来的。要是让人发现你的omega这个样子,对你的风评怕是不好。”
他这话说得客客气气,但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
傅言归将任意身上的衣服拿下来,还给陆未晞,不接他的话茬:“陆大校,谢谢你送我的人回来。”他说罢回头看着任意,从头扫到脚,没发现对方身上有什么异样,却感受到了任意绷紧的身体。
他眼底沉了沉,转过头看向陆未晞。
“我的omega身体不太好,刚刚我回来见不到人,已经让人调了全船监控。”傅言归说,“他这样跑出去,我很担心,别被人欺负才好。”
陆未晞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斜靠在墙上,从远处看,任谁都以为是一对朋友在闲谈。
“你的omega,”陆未晞说着,竖起大拇指,“很辣,没人欺负得了。”
他这话带着调侃,还有点暧昧,傅言归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不悦。
陆未晞又说:“既然你调了监控,我就不给你复述你的omega刚才要跳海的细节了。”他说完转头便走,丝毫不管傅言归瞬时黑下来的脸,只觉得心情在此刻无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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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山火信息素,任意瘫坐在沙发上,疼痛渐渐得到缓解。
傅言归没说什么,对他私自跑出去的行为没有追究,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和陆未晞一起回来。他看起来毫不在意,随意释放了一些信息素,让疼了一整天的任意终于缓了一口气。
任意很快睡着了,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眉眼舒展开,似乎很满足。傅言归静静看着他,感受到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慢慢放松下来,便把他抱到床上。
任意睡得很沉,傅言归怎么摆弄他都没醒。方才和陆未晞高强度的对抗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带来极大损耗。如今他待在傅言归身边,就算再怎么被恶意对待,也不妨碍他卸下所有戒备,在傅言归面前永远摆出献祭一般的引颈受戮姿态。
何迟的动作很快,将任意的那段监控视频挑出来,发到傅言归手机上。傅言归戴了蓝牙耳机,将音量调高,坐在先前任意睡过的沙发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点了播放。
半个小时后,视频播完了,咖啡还剩下大半。傅言归坐在关了灯的房间里,长时间没有动作。
画面从任意冲出房间开始,到陆未晞从他房门前离开结束,中间半个小时,任意做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看得清清楚楚。
先是愤怒,然后是焦虑,继而是后怕,这些情绪按照先后顺序纷至沓来,看似都不够强烈,但每一件都让人心里拧着一块疙瘩,很硬,硌人,让他难以顺畅呼吸。
傅言归原本只是想让任意疼一疼,没想到他会疼到要用死来解决痛苦。
过了很久,他才稍微动了动,将手里的咖啡放下了。
房间里的信息素始终萦绕着,煎熬了一整天的任意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傅言归已经不在了,任意慢慢坐起来,看到桌上放着一粒齐颜给他用过的信息素稳定剂胶囊,还有一份早餐。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眶酸涩得厉害。原来傅言归身上有药。
他那样疼,可是傅言归不肯施舍一点信息素给他,身上的药也不曾拿出来。但今天为什么都有了?曾经那样卑微的乞求都求不来的信息素和药,今天怎么就这么轻易都给他了?
是怕他真的死掉吗?还是怕他再跑出去遇到陆未晞那样的alpha惹麻烦?
可是他又想,小五那么疼,傅言归那么疼,梁都那么疼,他有什么资格说疼。大概疼死了,才能让傅言归泄愤。
上午十点钟,傅言归出人意料地回了房间。任意已经醒了,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发呆。
傅言归脱了外套,将领带也扯下来,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他去卫生间洗了手,走到餐桌前,看着上面一动未动的药剂和早餐,按了客房服务铃。对面甜美的女声响起,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傅言归说“送一份新的早餐上来”。
任意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有点慌乱和无措。
傅言归冷淡地冲他招招手。任意从沙发上下来,慢吞吞走到餐桌旁,坐在傅言归对面的椅子上。
昨天晚上面对陆未晞的两个保镖,任意是怎么跑出那么快的速度的?傅言归不合时宜地想,和现在动作迟缓的任意,简直是两个人。或者只有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恐惧中,才会有那样的爆发力吧。
早餐送来之前,昨晚没来得及说的话,得说完。
“任意。”傅言归和他隔着一道餐桌,头微微垂着,眼睛自上而下盯住任意的脸,叫他的名字。
“嗯。”任意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你竟然敢死。”
傅言归的声音不高,甚至是平静的,但像把刀,带着寒气杀到面门上,让任意无法招架。
“我没有……”任意急于否认,“我当时疼糊涂了,很难熬,所以才、才控制不住的。”
傅言归已经仔细观察过视频里任意的表情和状态,他没有说谎。傅言归压了压音量,静静看了任意一会儿,扔出一句话。
“你最好不是故意寻死,既然要赎一辈子的罪,就没那么容易熬过去。”
“……我知道,知道的。”任意低着头,用力抠着手指。右手食指上起了一块皮,他一下子就撕掉了,露出一大块粉嫩的新肉。他仿佛不知道疼,又用拇指去压那块嫩肉。
傅言归突然站起来,两步绕过餐桌,一巴掌就把任意的手拍开了。
“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傅言归极力忍着脸颊上跳动的肌肉,咬着牙说,“没人会心疼你!”
门铃恰在这时候响了,这短暂压住了傅言归没来由的怒火——忍了一天一夜的怒火面对陆未晞的挑衅时,面对任意要寻死时,面对没动过的早餐和药剂时,都没有爆发,却因为任意撕掉一块皮爆发了。
他走到门口,开了门,将服务员送来的早餐拿进来,然后放到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