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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82)

作者:青山荒冢 时间:2022-12-12 10:28 标签:权谋 武侠

  “所以他才让我们在此多留三天,就是为了做你的接应,借百鬼门的力量保你回三昧书院。”楚惜微冷笑一声,倒没多少不忿,“朝廷之事自有权谋相较,而江湖事毕竟得江湖了。葬魂宫敢插手谋逆之事,已经是江湖败类,但要处理它也得借助江湖的力量,百鬼门此番又送上了门,很合适,对不对?”
  一石三鸟,连自己性命都能当成棋子运筹帷幄,牵一发则动全身,纵观天下也只有南儒一人。
  可惜这样策算经纬的人物,终究是没了。
  秦兰裳喉头一哽,她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声:“他明明说了,要给我一个交代……他是南儒,怎么能失约?”
  “说起来,师父曾嘱咐我告知秦姑娘一些事情。”陆鸣渊一手伸入怀中摸索,嘴上也不停:“想来姑娘已经知道师父本名是‘周慎’,那么再告诉姑娘一件事……四十五年前被秦公之父秦惊鹜割头为计、取信反王的主帅,名为周晔,是师父的亲生父亲。”
  秦兰裳浑身一抖,又听他道:“三十多年前,在安息山被走蛟淹没的三千秦家军里,军师周溪乃是师父的亲兄长,也是最后的亲人。”
  楚惜微眼中闪过惊色,叶浮生神情也变了变。
  只见陆鸣渊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手订书册,正是阮非誉之前从不离身的那本,只是这上面染红了一小片,不晓得是陆鸣渊的血,还是阮非誉的。
  他用满是血汗尘土的双手捧着这本书递向秦兰裳,道:“师父给姑娘的交待,都在这本书里了。”
  秦兰裳愣在原地,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接,又突然缩了回来,脸色白得不像话,声音也发抖:“我、我不要!你让他自己来说!我不看!”
  陆鸣渊沉声道:“秦姑娘,请接下吧。”
  秦兰裳看向楚惜微和叶浮生,他们都没看她一眼,无声无息间达成了默认,要让她一人双手,独自去接下这份交待。
  她退无可退,也不能再退。
  秦兰裳接过书的时候,险些把它掉在了地上,手指哆嗦着翻了好几次,才翻开了第一页。
  她终于知道,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由数十封信装线订成的。
  一共三十七封信,落款却只有同一个名字,周慎。
  收信的也只有一个人,秦鹤白。
  落款时间从当初他改名入了阮清行门下,到这月初,每年一封,一年不落。
  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信,也不是在看所谓交待,而是看着过去三十七年的风霜。


第65章 番外二(上)•当时只道是寻常
  番外建议搭配bgm对黄昏食用……蠢作者码番外时的伴奏
  周慎从小就是个神童,什么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虽然夸张了些,但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本事却是得天独厚的。
  教学的老先生总会对他说“孺子可教也”,然而每每听完,他娘就要抄起擀面杖上蹿下跳地收拾他。
  原因无他,只因他虽有天赋,却是并不好学的,老先生每次说完“孺子可教”,都要再补一句“玉不琢不成器,放任自流,怕为仲永”。
  他爹周晔是个白手起家的军汉,常年在外面打仗,好不容易做了大将军。按理说他即便真成了仲永也没关系,左右温饱不缺,混吃等死不在话下,可惜他虽无严父却有严母,他娘出身书香门第,最恨游手好闲的人,因此每次见他惫懒都要言传身教一番,倘运气不好赶上他爹回家,那就是要被夫妻合揍。
  周慎不止一次想卷了细软离家出走,然而还没等他真正实施,惊寒关一战就打响了。
  他爹一去不回,他娘得到消息后魂不守舍,从此缠绵病榻,没两月就去找他爹了。
  人们说他爹大义当先,自刎献头作为取信反王的信物,大义不下于荆轲刺秦时的樊於期。
  可他不信,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虽然会打仗,但耳根子软,最看不得他娘哭,怎么会忍心以这样的方式死了?
  但人们都这么说,他不信也得信。
  那一年周慎十二岁,还没懂人情世故,就骤然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举目四望,亲人只剩下兄长周溪。
  周溪待他很好,然而毕竟在军中有差事,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就请示了上级,把他也带到了军营里,在自己身边做个收拾杂务的小兵,一边做事,一遍被兄长耳提面命地教导读书。
  周溪道:“战场上生死无常,我虽然走上这条路并不后悔,但不希望你也这样。你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做个文官,不需要出人头地,平平安安就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十三岁那年,遇到了敌军攻城,连城墙都被破开一隅,数九寒天里情势危急,周溪急得火烧眉毛,他一时多嘴献了个“泼水凝冰墙”的计策,解了危机,也入了主帅的眼。
  主帅秦鹤白当时二十九岁,年纪跟周溪差不多,听说为人很好,但周慎不大喜欢他。
  虽然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有多少人是甘心做那枯骨?
  周晔死了,他们家破人亡,这一切却成就了北侠秦鹤白的威名,周慎毕竟小,不懂得收敛情绪,秦鹤白倒是也不生气,有空就把他叫过来同吃共谈,比周溪这个亲哥还要亲哥。
  他虽然是江湖出身,但并非草莽,学识虽然一般,但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周慎要好了不少。少年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这一来二去,周慎发了狠读书,总算挣回了身为读书人的面子,结果得意了不到一会儿,就看见秦鹤白对周溪笑道:“令弟痛改前非,在下不负所托。”
  周慎气笑了。
  经此一役,他俩关系倒是缓和,秦鹤白有心亲近,周慎年纪轻也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两人很快就热络起来。
  他虽然在军中挂了名,但无意真的从军,用的也是假名字,然而每当秦鹤白他们遇到难题的时候,周慎又忍不住要去插嘴,他天生心眼儿多如雨打沙滩,看问题不拘陈规,解决麻烦另辟蹊径,虽然这些个功劳都被算在了周溪头上,他也高兴得很。
  周溪成了军师,看着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忧虑,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便去问秦鹤白。
  秦鹤白道:“他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你天资过人,忧的是你踏上歧路。”
  果然,没过多久,周溪就把他扔出了军营。周慎愤愤然却无话可说,负气走了,自认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结果爷没走出二十里,秦鹤白就追上来了。
  那时候东海之乱暂且平稳,他这么个主帅在军中实在是装饰多于实用,就把一干事务交给了周溪,留下紧急联络的方法,就来追他了。
  秦鹤白是个好得几乎没脾气的人,周慎跟他同行的路上,既不无聊也不难受,依着周溪的关系,两人也拜把子做了兄弟,好得就差没穿一条裤子。
  那段时光平和得不可思议,秦鹤白带他去看了海上波澜壮阔,城镇车水马龙,后来更是一路南下,在一片山明水秀里见到了三昧书院。
  当时正赶上阮清行告假,在书院里教导学生,秦鹤白靠着自己的脸面带他走后门,等来了这位誉满天下的南儒。
  相比当初的秦鹤白,其实周慎更讨厌阮清行,正如每个不爱读书的孩子都讨厌隔壁家挑灯夜读的小孩,放在他这里,便是南儒著书立说名满天下,导致他从小到大遭遇的教书先生无一不对其肃然起敬,他便厌屋及乌了。
  可他不能辜负秦鹤白的好意。
  周慎只是有点任性,但他不是不知好歹,秦鹤白与自家没多大干系,却做到了这个地步,他哪怕将自己骨头都喂了狗,也不能把这一番真心放在脚底下踩。
  七问七答之后,阮清行虽然没说要收他为弟子,却提笔给他写了满满两张纸的书单,让他回去把这些书通读背熟。
  离开三昧书院的时候他如丧考妣,倒是秦鹤白喜出望外,说阮清行肯这么说,就是已经有收他为徒的打算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好事,不过看着秦鹤白笑得跟二傻子一样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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