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206)
再思及掠影卫统领顾潇与楚尧好歹有师徒情分,那狗贼倘若还有半分良心,也该留楚尧一条命来,只是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容逃脱控制。
他这番想法合情合理,叶浮生眼中划过精光,轻轻颔首。
郑太守如今虽然昏庸,却还是个聪明人,要骗过这样的人不需要花言巧语,反而是要让他相信自己。
须知人受到的所有蒙蔽,大多不是来源于外在的蛊惑,而是内心的自以为是。
他这么一点头,郑太守怒从心中起,猝然起身拂落了杯盏,声音嘶哑:“你……怎么能做楚子玉的爪牙?”
“表舅何必急着动怒?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若是早早便死了,那才是真的完了。”叶浮生脚尖一勾,在茶盏落地前将其踢起,一手稳稳接住,抬眼看向郑太守,“现在顾潇死了,掠影卫里权力交替,更是百密一疏的时候;端王奔赴北疆,礼王意图谋反,楚子玉焦头烂额,诚王远在东海分身乏术……表舅,我们等了十年,现在不就是绝好的机会了?”
“你……”郑太守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要谋反?!”
“表舅何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叶浮生微微一笑,“你们被贬谪至此,多年来饱受边陲苦楚和朝廷猜忌,眼见昔日同僚被软刀子磋磨打压,自己难道真的没有唇亡齿寒之感?与其等到楚子玉收拾好乱局将我等连根拔起,倒不如趁此机会……”
郑太守神情怔忪:“可是就算联合西川旧党之力,我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并无挥师天京的资本。”
“表舅,当年父王心血图谋也泡影成空,我是没想过要坐上那骨血堆成的椅子,但是这场深仇大恨,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你们这些年被困囹圄,饱受打压,难道就没想过一抒胸中之气?”叶浮生定定看着郑太守,声音微凉却含蛊惑,“我不是要上位,是要拉楚子玉下马……然而要做到这一点,以表舅现在的地位很容易。”
最后一句话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郑太守顿时清醒过来,他将之前酒宴上得到的线报与“楚惜微”所言暗指结合起来,脸色一沉:“你是说……关外异族?!”
“异族作乱,这些年没少侵袭边陲,只是大多时候行劫掠不兴兵,现在……”叶浮生眼中流露出病态似的快意,“朝廷猜忌你们,不肯增援兵力,边关军士也对你们多生排挤,权力分割十分严重,您是真的没有芥蒂吗?就算您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吗?”
顿了顿,他又道:“无须挥师北上,只要表舅联合诸位旧部打开城门,异族奇军入内,届时里应外合,我就不信……这一次,还拿不下楚子玉!”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却无声散落成一堆碎片,郑太守这才骇然发现,这瓷杯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碎,持在手中时却还假充完美无瑕。
正如静王旧部与朝廷的关系,看似平静如初,但隔阂一下,一日不得回信任,早晚会葬身此处。
他心中波涛起伏,脸上冷汗涔涔,咬牙道:“阿尧,你是……来替异族做说客?”
“表舅想来也和他们接触过了,难道真的不动心?”叶浮生笑了笑,“我要报仇,你们要保全麾下跟随半生的士卒,酒色财气,权势力量缺一不可,这些东西……朝廷给不了,异族却能。”
郑太守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出了“咯吱”轻响,脑中天人交战。
“楚惜微”一只手轻轻落在他肩膀上,倾斜凑近,沉声低语:“只要表舅修书一封,附上我的玉佩,派遣心腹前往六城,必定能说服其他旧部,到时候……”
“住口……不必说了。”郑太守猛然回头,声音转寒,“是,我等怨恨新帝,对朝廷多有不满,对静王尚存余念,但是……我等依然是大楚官兵,食百姓之禄,承百姓之责,哪怕千般怨万般恨都不该累及家国无辜。阿尧,我不知道你这十年来在掠影经历了什么,但你小时候明明怀有良善之心,现在纵使被仇恨遮了眼,也不该……”
他忽然感觉到脖颈处有一线凉意划下,伸手一摸,竟是浅浅的一道血痕,只切开了皮,没深入里头。
郑太守背脊一寒,他看向已经坐回原位的“楚惜微”,对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在指间转出了花。
叶浮生轻轻一笑,如释重负:“表舅,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你……你在试探我?”郑太守终于明白过来,思及刚才一言一行,背后冷汗淋漓。
“在其位谋其事,希望表舅不要见怪。”叶浮生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掠影卫接到线报,西南关外异族欲兴兵来犯,奇兵入山埋伏,探子已潜入城中,很可能会借挑拨利诱争取父王旧部的支持,因此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试探,所幸表舅……不负初心。”
郑太守愣怔坐下,听“楚惜微”言辞诚恳,喃喃问道:“阿尧,你……”
“正如表舅所言,楚尧对楚子玉有恨,对朝廷有怨,但当年父王预行之事也非全然无过……人与众,家与国,总有一轻一重、一先一后,再多的私怨,都不能与国仇家恨相比。”叶浮生低垂眉眼,“我等可以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不能做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郑太守长叹一口气:“阿尧,你此番的来意,既然不是受异族指使,那么就该是受朝廷所派了?”
“是朝廷命令,也是我的私心。”叶浮生轻声道,“表舅与各位旧部在西川饱受猜忌,的确是危如累卵,既然不愿做叛国贼,好歹要得回朝廷信任方能长久,这正是一个洗清前尘的机会。”
郑太守目光一凝:“你是说……”
叶浮生抬头看向他:“遣人报信,护城守关,抗击外敌,将功补过。”
青山荒冢说:
楚叶夫夫满级技能——精分替身,以假乱真
浮生自黑技能也是跟嘴炮技能一样满点了……
第155章 取舍
郑太守连夜写了十二封信,分别送往西川六城,先后各派两批人马,一为他自己的心腹,一为叶浮生手中的百鬼门人。
第一批心腹乘快马混入巡逻军趁夜出城,第二批人得信后却分散于城中等待宵禁后大开城门混迹出去,前后两批人互不相通,至少要保证每一城都能顺利接到一封书信,剩下的也要及时毁尸灭迹不漏风声。
等到最后一个执信人也离开视线,叶浮生才算松了半口气。
身上还是那套仆从的粗布衣,叶浮生站在屋檐下就像个灰不溜秋的影子,半点也不起眼,他伸手向还留在院子里的人手打了个手势,然后转身回屋。
郑太守写完了信,却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只可惜当叶浮生回到屋子里时,他人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像是之前被压下的酒意再度上涌,又似乎是困意席卷支撑不住了。
叶浮生的目光却落在了地上,郑太守脚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在昏暗烛火映照下泛着莹润微光。
眼睛一眯,叶浮生抬步走向床榻,刚伸手撩开锦绣床帐,背后就忽然有劲风袭来。这一手快捷迅猛,直取叶浮生背心,后者顺势俯下,左手在床榻上一撑,将身一侧避过这击,右手反掌扣住对方手臂,用力一折一拽。人被他带得往床上倒去,却是屈膝顶向叶浮生腹部,同时空出一手执凶器刺向他眼睛,却在分毫之差时顿住。
一股内力顺着她被攥住的左手窜入经脉,顿时在关节穴道间炸开,若非她忍耐力过人,这一下都能叫出声来!
叶浮生缓缓起身,顺手夺了她手中兵刃把玩,那是一支尖锐的牡丹金簪,再一扫对方身上,腰带处果然少了一颗珍珠,扯拽时的线头还残留在绣纹上。
“郑夫人已经忍了这么久,现在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叶浮生看也不看地将金簪向后一掷,恰好插入柜上翡翠把件的空隙中,一眼望去仿佛玉石上开出了一朵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