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105)
9 杀了你
阮非誉丢下令箭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血溅三尺,也没看到人头落地。
他只听见了骤然大作的哭喊声,那是观刑的百姓悲愤交加,正值大雨倾盆,似天地同悲。
他没看,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两件事情。
第一,秦鹤白死了。
第二,他杀了他。
10 一直都是骗局
楚尧十一岁生辰那天,顾潇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碗长寿面,假托宫奴送了过去。
他看着小少年一边嫌弃大厨手艺退步,一边在自己压迫下老大不情缘地吃着面条,有点想笑,眼前却像被碗里升起的热气遮掩,有些模糊。
傻阿尧,面是我做的,你又被骗了。
他摸着楚尧的脑袋,心想:“你父王骗我三年,我骗你这一次,扯平了吧……不过,你应该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他曾以为自己抓住了浮木,至今水落石出,才明白一切都是骗局。
11 抱歉,我不认识你
慕清商死后三年,赫连御已经习惯了装扮成他的模样在江湖上行走,那帮有眼无珠的人大抵分不清,有认出来的也再也没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把自己活成了曾经最想要的模样,可并不开心。
直到那天在郊外看到一个墨发素衣的道长,赫连御那颗烂透的心狠狠震颤了一下,他追了上去。
未及开口,道长勒马回首,眼里是一片疏冷的陌然。
12 无爱亦无恨
顾欺芳曾经问过端清:“你恨赫连御吗?”
彼时道长正手持木勺浇花,闻言连手上动作都未曾一滞,淡淡开口:“我非其人,何谈爱恨?”
曾经爱护赫连御的人是慕清商,有资格去恨他的人也是慕清商。
这些事情,跟端清都没有关系。
13 永远触碰不到的恋人
楚惜微第一次练功走火入魔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做了个梦。
他梦到小时候的自己,和那时眉眼轻狂的顾潇。
楚惜微下意识地伸手,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14 从未相遇
叶浮生曾经想过:如果当年顾潇不曾遇到楚尧,是否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从根上掐断,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碾成灰烬。
将一切不幸的根源落在另一个人身上,是懦夫自欺欺人的假想。
他后悔自己当年的轻狂和不够强大,却依然庆幸那年相遇,至此不改。
15 无知伤害
最致命的漏洞往往是无心之失,有的时候也许只言片语,就能摧折一个人最后的脊梁。
赫连御对端清说:“慕清商不是我杀的。”
旁听的人怒不可遏,端清却轻轻颔首:“不错。”
16 我们都老了
顾欺芳一直觉得端清好看,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叫她合意。
成亲那晚,女子不着凤冠霞帔,只是一身红裳一支花簪,笑意盈盈地勾过他下巴,交换了一个带着酒香的吻。
醉意上涌,她轻声问:“阿商呀,等你老了,也该是最好看的老头子……就是不晓得那时候的我,该是怎么一番样子,会不会连牙都掉了?”
端清把醉鬼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着自己肩膀,以掌抚背为她顺气,这才道:“待你老去,我必白首。”
顾欺芳扳着他的脸直视自己:“那你趁我年轻,多看几眼,以后等我老了,你还得想着我年轻时的样子。”
世事也的确如此。
过了很多年后,顾欺芳在端清心里依然是当初的模样,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暮色垂垂的样子。
他的满头青丝如墨,终究白发苍苍。
17 如果当时……
谢无衣在惊寒关一战前想了很多。
如果当初没有三年之约,如果当初他没有救谢珉……
思前想后,都没有所谓如果。
归根究底,无论当初或者现在,他都是谢无衣。
18“比起你来说,他更重要”
叶浮生一直都觉得,把私情跟大局放在一起抉择,实在是一件操蛋又痛苦的事情。
他从来都选了后者,不管自己是否愿意、甘不甘心,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永远比不上其他人事来得金贵。
直到他遇上楚惜微。
19 痴人说梦
惊寒关战起那夜,容翠又见到了谢无衣。
他还是一身蓝衫长发披散,抱起谢离的时候笑容温润如三月春风流水。
20 玩笑而已
纪清晏去世的时候,玄素并不在身边。
人回光返照时格外精神,纪清晏从床榻上支起身子,靠着端清半躺半坐,抬起手就支使自己的徒弟,说道:“云舒,我想喝你泡的‘春山雪’,赶紧的!”
玄素手忙脚乱地冲到外间,一壶茶刚沏上水,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了闷响。
那是放在纪清晏床边的玄心琴,砸落在地。
纪清晏最后想道:“傻徒弟,师父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怕看到你哭了,我哪走得不安心?”
21 梦里的圆满结局
叶浮生又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带着楚惜微回到飞云峰,师娘还在浇花,师父倚门喝着酒,见到他俩执手而来,二话不说一脚踢起根木棍,撵得他们满山乱跑。
等他们都被揍出满头包,师娘终于出手拦下行凶者,温声安抚着火冒三丈的女土匪。
他笑着对楚惜微眨了眨眼,后者嘴角一勾,伸手戳了下他的酒窝。
顾欺芳大抵是着实觉得他俩碍眼,走过来一脚踢在叶浮生屁股上,骂道:“滚回去吧,小兔崽子!”
叶浮生奇道:“这是我家,我滚哪儿去?”
顾欺芳懒得跟他说话,啪啪啪三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等他再抬起头,还是在飞云峰,可惜屋子化为废墟,师娘和楚惜微都不见了。
师父蹲在他面前,粗鲁地拿手给他揩眼泪,难得放软口气:“他们等你呢,回去吧。等过个几十年再来,为师保准揍得你乐不思蜀。”
顿了顿,又道:“来年春日,替我送你师娘一枝桃花。”
叶浮生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发现楚惜微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端清坐在桌边只手撑着头,此时睁眼看了过来。
22 厌倦
赫连御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他厌倦人世,就如厌倦他自己,可他又矛盾地不想简简单单去死,留下这些个庸碌的人继续蹉跎。
他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没有比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乱,更适合自己的葬礼。
23 粉碎性自尊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刚过易折。
合上书页的时候,赫连御问慕清商:“您觉得自己是哪种人呢?”
慕清商一怔,继而笑道:“天有不测风云,谁能说得准?大概,是都有吧。”
未曾想,一语成谶。
24 多余的人
端衡曾经觉得顾欺芳是个多余的人,倘若没有她,端清会无阻无碍地潜行修道,在武学和心境上越走越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沾染一身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