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下(88)
沈岫看着他们,忽地一笑,即使这等情境,旁人见他的笑也稍微晃了晃神。
沈岫的目光最后是落在穆星河身上的:“他想到的是‘理’,而我想到的是‘道’,我们的结论殊途同归。”
他语罢又抬眼看着远处的城池,黑云沉沉,几乎随时要把这个城池压垮。
明空大师却看着他发怔,许久,明空大师长叹一声,双手合十,低眉诵道:“因空亦有相,诸法实相空。形形色色,即有即空。以一切法缘合始有,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心境双空,诸法亦空。”
他忽然低笑一声,却是将方才所有垂在他眉宇间的压力一扫而空,有着醍醐灌顶之后的明朗与淡然。他就在这遍是险恶的大地上盘腿而坐,手上佛珠转动,金光在他身边闪耀着。天降飞花,他的声音越发悠远。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的身体也渐渐化作光点,缓缓散去。
地面只余一串佛珠,在这黯淡天色下仍有明澈剔透的光辉。
诸人望着那串佛珠,寂然无声。
自那以后,终是有人陆陆续续选择了死亡,或许是因为长久死亡笼罩下的绝望,或许是发觉自己并非真实存在的自暴自弃。他们的消失比想象中更为简单,叫人相信穆星河所言非虚。
唯独瘦猴依然不愿相信。他看着人们一个个消失,沉默地用他那磨损的手掌,推开沉重的城门。
“我至少要去问一问——”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身影在风雨欲来的天光中显得越发瘦削,却越发坚定。
然而没等穆星河听明白他要何所去问,所问何物,地面却冒出一重重剑刃,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带着一身伤口,一身利剑,依然往前走着,他跌跌撞撞,最后跌倒于地,仍旧艰难地爬行着,在地面上磨下一道道血痕,直到他失去所有力量。
穆星河许久才把目光从血痕中收回,只见昆吾刀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他们。
“你知道多久了?”穆星河忽然问道。
“在发现力量无法突破某种界限的时候。”昆吾刀将刀提在手中,他一头白发在风中颤动,眼神却是精光灼灼,不见半点疲色。
穆星河讶然道:“发现自己是梦中之人,你竟没有受到打击?”
昆吾刀微微抬起唇角,竟是罕见地露出一个淡笑来:“不,我很高兴。”
穆星河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自信不会死?”
“我从未想过生死之事,”昆吾刀说,“我想要去,那便尽力去一看。”
他没有再多话,转身就往那凶险的双绝城走去。
“他要找城主,”穆星河喃喃道,他抬头看着沈岫,说,“这个人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找城主的意识。”
“城主不清醒。”沈岫淡淡道。
“是啊,”穆星河叹息一声,“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觉得这个世界的气息非常枯败,如今才知晓怎么回事。再来,一个人能营造出那样的梦境世界,力量怕是已经濒临失控,不是快死就是快疯了。”
沈岫沉默片刻:“……也可能有我的原因。”
“你的力量?”穆星河问道,“要取走就是这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大佬你玩的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沈岫撇过头去,没理他。穆星河只好快步跟上他,说道:“走吧,我们去找城主。”
穿越了重重的阻碍,一路上同样有叫人防不胜防的致死陷阱,但他们总归是走入那一个城池之中。
城中有高楼。
高楼有歌,有花,有月,有酒。
但琴无人弹,花无人看,月无人赏,酒杯斟满,无人来饮。
这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城池。
它的主人只等一个人,没有那个人,那么他不需要任何人。
一路有血。
如昆吾刀这样的强者,在这样重重的致死陷阱下也是步履维艰,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也从未停歇。
穆星河和沈岫循着血迹一路往前,走入空空荡荡的楼宇,浓郁的酒气伴着血腥味一同扑面而来。
他看到了昆吾刀。
昆吾刀一身伤痕,衣裳也为之破裂,晕染出深浅不一的血痕,刀口也不复往前锋利,他听得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他的眉眼处已有一道伤痕,使得他的面容显出几分惨然,他却是异常平静,说道:“你们也来了。”
而后他的刀微微一转,挡住两人的去路:“我知道,你们如今已有毁灭这座城池的办法,但,再等等。”
“你想要什么?”穆星河问道,“摆脱梦境的囚笼?”
昆吾刀摇了摇头,他一身是伤,衣衫褴褛,心情却好似不错,眉梢微微扬起,带上了一些朗朗然的笑意:“我找一个人。”
他不等他们再问,已是收起刀,往前行去。
高楼之上,有酒倾倒于地,地面桌上一片狼藉。一个男人懒洋洋倒在桌上,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
他生得修眉凤目,是锐利又不失风流的好相貌,又是一身远远就能感受到的强横压力,可以感受得出他本身应当是纵横天下的不世强者,却因为这满身的颓败气息而看上去有几分落魄。
朱红的袖角沾满酒浆,晕开一片狼狈之色,他撑着脸,倦怠地望着酒,又好像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到昆吾刀前来,眉头紧皱:“你怎会来?”
“你认得我?”
城主却不曾回答,只是不耐地再为自己斟一杯酒:“我等的不是你。”
“你等的人已经死了,就是在梦里也回不来了。”昆吾刀不去看城主那染上怒意的神色,径直坐到地上,拖过一个酒坛拍开便喝。
“你来干什么?”城主因为被打扰而显得有几分焦躁。
昆吾刀坐直了,抬起酒坛来,落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城主,目光明亮。
那眼中的神采好像以他的生命为燃料,燃烧着不灭的火光,几乎要把人烫伤。
他一路跋山涉水,忘却了本身的虚妄,不担忧前路的茫茫,费尽心思,甚至主动与人同行,杀人,救人,从暴雪之夜,走到这风雨欲来的城池,不过是为求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为一探武技的极致。
为一个执念。
他扬眉而笑,声音回响在高楼之中。
“我要与你——把酒,对刀,论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几天想了很久,我生日那天到底要不要更新。一般操作是生日就给自己放假,然后去浪比较开心,但是假如更新了的话,就可以给你们一个我很勤奋的错觉,真是两难啊~
想了又想,为了让你们发现我是一个勤奋的作者,我现在更新了!
第232章 为什么看我
穆星河望着楼外。风卷起枯叶, 几乎要深入到那黑压压的云层里, 闪电划破云层, 随后便是一阵阵的闷雷声。
大雨随时降落这座寂静如死的城池。
楼上有破裂之声。
“他能战胜城主吗?”穆星河望着楼上。他终究和沈岫退到楼下,将城主留给昆吾刀。
沈岫摇了摇头,看向远方:“那不重要了。”
其实的确不重要, 梦中人终究是在梦中,或许可能他叫城主惊醒,又或许他依照城主的逻辑, 为城主所斩,这场梦境都会在沈岫收回力量后走向终结。
想来不过是梦中之人,梦中之事,赢也好, 输也罢, 并不重要。
可是那于梦中人来说却很重要。
那是他们虚幻的人生,是他们自以为的真实,是他们的欲望与争夺、欢欣和苦痛,是昆吾刀明知自身存在的虚妄依然忍受着那不该存在的痛苦去求得的极致。
于是他们退离一旁,等待这一场梦境的终结。
沈岫拾起挂在一旁的青玉笛。
这里到处是无主的风雅之物,这个笛子也不例外。
笛上挂着朱穗, 显得他的手有种月色一般的皎然。他信口而吹, 初时并不成调,而后乐声便从笛上缓缓流出, 笛声清幽,如同流水跌落山石, 幽幽然响彻楼中,飘往那风雨欲来的梦中之城。
风拂动他的袖袍和长发,便连睫毛也在风中微微颤动,他却好似毫无所觉,只是垂眸吹着那支不知名的曲子。
那曲调并不激越,像是秋月下有明湖千顷,那人坐湖心亭中,以去岁的春雪煮雪芽,时不时击盏作歌,无人应和。天地漫漫,唯余一人。
而后有风南来,月光被风打碎,有人乘一叶小舟,略过岸边的杨柳,湖上的鸟雀,只向着亭中飘去。
天地之大,河川之广,纵然一场大梦,亦有人寻他而来。
笛声幽幽,最后被一阵阵惊雷所掩盖,大雨倾盆而下。沈岫放下笛子,望向楼上,依稀能听见酒坛碎裂之声。
有一点一滴的微光凝成羽毛,落在他的手上,融入他的身体里边。
“结束了。”沈岫说道。
“结束了啊……”穆星河犹未回神,望着外头的雨,雨水洗刷了原来的颜色,一寸一寸将黯淡的双绝城点染出绚烂的天光,洗出朱瓦白墙,洗出行贩走马,如织人潮。
有人见到他们,好奇地问道:“两位好生面生,可是从哪里传送来双绝城的?”
“啊,”穆星河瞬时便反应过来了,笑道,“对啊,我们久闻城主大名,想来拜会城主。”
那人听了就更奇怪了,说道:“那两位来处恐怕消息有点闭塞,城主自二城主死后就终日颓丧,以酒作伴,你们来得不巧,城主是不会出来见人的。”而后他又看看四周,穆星河瞧他神色,笑了笑,掏出几个灵石,放在他的手中:“好哥哥告诉我呗?”
于是那人凑过来,小声说道:“我有家人在城中做事,听闻城主终日饮酒,酒醉用起力量来又肆无忌惮,身体日渐糟糕,怕是已陷心魔,长此以来,殒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可惜啊……”
穆星河点点头,对这个状况毫无意外,那人还在说着:“城主与二城主从来一直在一起,城主英武,二城主宽和,两人又皆是世上有数之强者,真是想不到有一日二城主会先走一步,还是殒灭在城主面前……”
那人说个没完,穆星河怕沈岫不耐烦,只好打断道:“那我可不能看城主这样下去!我还是要拜会他!”
“诶诶,没用的,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劝他,他都不肯,谁都不见……如今大家都习惯了,他不在了,双绝城还在不是?”对方笑道,“世上哪有谁离不了谁呢?离不了的都是傻子。”
穆星河辞别了那人,往前走着,这是双绝城的主道,抬眼看去尽头便是高墙环绕着的高楼,人们在这条道上来来往往,有吆喝叫卖的,有相伴而行喁喁而谈的,有他乡忽逢惊叫失声的,好不热闹,好似这就是人间。
道路的尽头的朱红大门忽然轰然大开,一人一马疾驰而过。
主道上那人一身朱红衣袍,骑着神清骨峻的宝马,头发有些凌乱,一身还有经久不去的酒气,可他的眼眸却是明亮的、精光照人的,好像他腰上的黑鞘刀,带着内敛又难以掩饰的锐利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