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下(28)
只听有人笑道:“何必多想,难料我们所想的所谓妖物被击倒之后不能重新召唤会不会又是他的误导,到时候可能他麻痹了严君伐,重新召唤出别的来,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
“不会,”那道声音叫谢春荣都诧异地转过脸来,说话的人却是神容十分平静,“他看起来或许一贯吊儿郎当,小心思也是一道接一道,可他做事向来认真。”
那一瞬间谢春荣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以前,说话的那个人当时还叫他谢师叔,那一年他意气飞扬,万事如意,人人都清楚他已是最强之人,比试的时候却有着与台上那个少年一样的神情。
忐忑的,期待的,坚定的,认真的。
属于年少的神情。
穆星河如今的确无式神可用,严君伐的真气深厚远超他的预料,但好歹严君伐的状态同样有所下降,术法也被他打断未能继续追击于他,使他有时间祭出他的法宝来。
定风青霜扇在手,些微的寒意渗入手中,让他沸腾的气血都微微沉静下来,微风依旧在他的感知之中涌动,一缕一缕清风从定风青霜扇之中生发出来,混入天地的灵气之中,萦绕在他身周。
“清风诀?”严君伐用下巴看着他,“那也太小看于我!”
严君伐当真是觉得面前这个对手是在藐视他。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符纸化妖之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世上之事,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准备,他有绝对的实力,那对这样的无名小卒多作提防更是自降格调。
正面挫败这个人理所应当,别无他路。
然而这个人竟然一开始的打算竟是牺牲妖物与自己正面作战?
何其不知天高地厚!
严君伐五指微张,法宝从他掌心之中缓缓升起,那是个赤金打造的繁复日晷,映着此刻的阳光,更是显得光彩非凡,他的法宝方才出手,穆星河就感觉到场中灵气骤然混乱,混乱之中,灵气结成了稀薄的云气,伴随着风四处流动。
穆星河召来清风诀,本身的思路是以清风充当自己的耳目,可此人轻易将灵气化作云气,以云的特性纠缠住清风,反使他处处受阻,难受异常——
这般轻而易举就动用术法且反制他人……这个人的术法理解,至少是不必自己差的!
严君伐的真气霸道而锋锐,他操纵的灵气稍一接近便几乎被撕裂而后被融入其中。
穆星河的清风诀被完全吞噬之前,依然与穆星河有着细微的灵气,穆星河能经由那些被吞噬的真气,感觉到一种令他胆寒的压制——
不仅仅是强度在他之上,那些细微的真气颗粒凝成的光与云,伴随着风产生的变化产生的流动与压力,轻柔宛若流云,却绵密地压制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取之以弱,却驱之以强,无穷尽的相生相化知道存于一道术法之中,刻下了只属于严君伐的痕迹。
穆星河竟有点颤栗。
他被那些术法不断压制,灼然之光并同不散流云纠缠于灵气之中,只能步步相让寻找机会,却总是避无可避,真气被撕开一道一道的裂口。
严君伐的实力不止于此,可他乐此不疲,不过是乐见穆星河被玩弄而只能狼狈奔逃的模样罢了。
可这时候穆星河却没有感觉到恐惧和焦灼,他的神思好像游到了很远的地方,被压制的痛楚、四处奔逃的狼狈仿佛与他的灵魂分离开来,阳光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砸落,他的心潮如同远方的海潮一样翻覆。
他在感受对方的术法境界,比他更高的境界,比他更细微而更深入的感知,他像是个第一次踏上高楼的孩童,看着楼外的风景,几乎失去呼吸。
——是如此!
——能如此!
他的心肺好像都燃烧起来,那团火比穿透他真气的日光还要热烈。
他是自己放弃了阴阳师系统的帮助,用术法与这个对手决一高下的。对他而言,术法或许并不仅仅是衡量强者的标准之一,而是他努力学习过的、为之付出过许多心血的、甚至寄托了愿望和对世界的理解之所在。
自断后路,为的是能够更一往无前。
当他从如同浪潮一般汹涌的感悟中抽身而出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逼到边缘,严君伐的冷嘲热讽传入他的耳中:“真不知你这种人怎么会得他青眼相加。”
穆星河听了几句,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他召来雷云雾稍微避一避光,一道疾风闪强行穿过流云,忍着细微伤处的痛楚,扬声道:“不是……你说的那个‘他’该不会是沈岫吧?”
对方默然不语,穆星河便当他默认了,即使穆星河还在四处奔逃,但他此处的尊严却是不得不维护:“那不是很好理解吗,我比你长得英俊,比你和善好相处,比你善良,比你幽默,还……比你有前途!”
“荒谬!”严君伐冷哼一声,懒得同他废话,日晷横空,流云和日光都收束在日晷之中,一时之间,比试台上云销风止,重归寂静。
穆星河寻到空隙,不敢有一刻停歇,手指结成法印,口中诵念法诀,无边之风从天地升起,尖锐呼啸充斥了他的耳目——依然是那一道风唳碧空诀!
但与此同时,严君伐也同样有所动作!
日晷的刻印不断转动,竟然有一轮大日在他背后升起,光耀万分。穆星河以为他要召唤出术法,此刻才发现,这才是他真正的本命法宝。
大日辉光映得四处一片光明,那光芒隐有灼痛之感,叫穆星河无处可以藏身。穆星河在细微的灼痛之中竟然有些走神,一道思绪如闪电一般落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一样法宝——催日灵韵珠。
此物可以收束一切光芒,恰是克制这一类功法之物!
严君伐同样感受到了他的风唳碧空诀,对他更为不屑:“你是不是只会用风唳碧空诀?”
穆星河对着那一轮日头,眯起眼睛来,笑了:“不是,但是现在就这个术法,够了。”
那个少年眼睛盛满了日光,他的轮廓尚还青涩,但已经渐渐显露出英俊而锐利的模样,他站在风中,发丝与衣角微动,身姿笔挺如同白杨,诸人都能明白他事实上难以打败对手,可是看着他的模样,却总觉得他永远都不会被打败。
在那一句话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到穆星河的反击会就此开始。
大日之光凝成一把闪耀的利剑,一闪之间已经向穆星河直射而来!
之前那些术法穆星河尚且躲避不及,这样一个更快更锐利的术法,穆星河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但穆星河闪避过去了。
在利剑凝成的一刹那,他便稍作移动,而利剑落下不过眨眼之间,却恰好擦过他的肩膀,落到他的脚边,真气找不到落点,瞬间炸开。
那一团云雾很快被风吹散,穆星河站在风中,微笑地看着对手。
姿态从容而自信。
穆星河没有再呈现出之前一样四处奔逃的狼狈,无论是漂浮的云,还是光凝成的剑,穆星河出人意料地都能在出手的一刹那闪避开来,他身边总环绕有风,使得他的身姿异常轻盈,他站立在风中,好似无论何处都可以轻易到达,好似无论何物都无法轻易接近。
风在他的耳际,在他的指间,流入他的真气之中,外界灵气每一丝热度、每一点流速都能传递到他的思绪里,经由他对之前环境的感受,不断汇聚成新的信息。
他知道攻击会从何处来,以何等强度,也知道用什么样的距离,在什么样的时间内可以避开。
风声带着尖啸,原本应该十分刺耳,到他的耳里却有如天籁。他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术法境界,好像他就是风里的主宰,万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对于装逼爱好者来说,战斗的宣言,是必须实现的,此刻于他而言,确确实实风唳碧空诀就够了。
人们看到局势在转瞬之间产生如此变化,一时都无法反应过来。
“他不过只是使用了一道风唳碧空诀而已啊……?”
那时云浮有名的术法,穆星河用得并不算少,但那也只是一道攻击术法而已,可是此时严君伐毫发无损,显然这道术法没有发挥作用,但假如没有发挥作用,穆星河又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风唳碧空诀……归根结底是引动天地之风,既然是风,那么,和云浮弟子喜欢改换的那清风诀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闻此言的人万般骇然:“哪里会不同?风唳碧空诀可是大术法!用的人都是以风为刃,笼盖天地的,如何能够细微操纵?清风诀爱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不是的,术法本无定法,”那人并不恼火,反是笑了,“道修的术法,取自天地,源自本心,一道清风诀和风唳碧空诀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他感悟天地之风作为他的耳目,用强以弱,是他的体悟,是他的气魄。云浮派之人,果然都不错。”
听到这话的人几乎下意识要反驳说他之前如何投机取巧如何不光明磊落,看清那人的样貌的时候却吓了一跳——那是一个炼魂期的前辈,且是一路战斗直到败于云浮派柏青阳之手,不说如何,术法理解至少是比他高的!
当他们回味过来的时候,心潮已然为之震颤。
若说那些术法嵌套术法的高阶符篆、能使用术法的符灵是瀛洲仙派的实力的话,那这样的术法又何尝不是云浮派的实力?
它来自天地之中,可以是万千细刃,也可以是无所不在的耳目。无形有相,宛若灵气一样难以轻盈,又宛如灵气一样有千般变化万种可能——无限接近于术法的本质!
将自己的术法用作它用是很多人都想过的事情,有时候也是能够成功的,但是像风唳碧空诀那样大的术法,操纵自如已是不易,若还能用作它法,已然是术法的另一层境界!
——但,这样的术法,怎么可能由这个人用出呢?
道修的术法,在于体悟天地,明澈本心,这个人满腹机心算计,竟也曾如此静心一望天地、听风问道吗?
无论人们多不愿相信,但至少能够从这里明白,他本质上并不是魔修,魔修之力,源自恶意,但他的力量,依然是取自于浩瀚的天地,听从于他的心。
“很多年前我便说过,云浮派的太乙清风,并非简单的功法,而是前人对真气本质的探索,可惜这些年云浮弟子来论道大会甚少是主修这个功法的。今天看到他,我倒是明白为何此人性情与云浮派相违,来历又蹊跷,云浮仍愿留他,甚至让他来参加论道大会。”
谢春荣执扇掩唇一笑,说道:“云浮留他……你们不是想着是因为同临渊君沈岫有所勾连吗,你们的长老当年还打上门来,问我要人呢。”
“论道大会上,就不必说这些俗事了吧——”那人干咳了两声,把话题绕了回来,“若是我,见到有这样根性的弟子,自然也要培养一二的。”
谢春荣看着台上的少年,笑意宛若秋水,凝成一道流光落在她的眼底。当初,她对穆星河说去证明自己,他放在心上了,如今,也差不多做到了。
他要去证明云浮留下他不为私情,证明他自己足够成为云浮派的一名弟子。证明他的心思清正,并非魔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