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中(99)
梁津川终于发声,他哧笑。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清咳,他那话确实听起来没有可信度,像吹牛皮。
哗啦水声响了会,陈子轻拿毛巾擦脖子耳朵,擦完了才意识到这是梁津川的洗脸毛巾,他不由得一阵心虚。
等了等,没等来梁津川的反应,陈子轻赶紧销毁证据。他把毛巾搭在轮椅推手上面,端着一盆脏水泼在院子里。
带着点温度的水碰到冰冻的土面,没把上面的那层细碎薄冰冲化掉。
陈子轻感觉年初比年前更冷,他把厨房的小门关上,起炉子烧水,斟酌着问起来:“津川,你为什么哭啊?”
梁津川的脸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偏到一边:“烟火熏的。”
陈子轻恍然大悟的样子:“噢……”
拖长了声调,逗别扭的小朋友。
陈子轻把瓦壶拎到炉子上面:“那你当时怎么离大火那么近。”
梁津川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水汽未消的面庞,那些双腿健全的人在跑动着救火,救人。
他是个残废,他做不了那些。
但他能转着轮椅靠近火焰,也能转着轮椅进去,让大火淹没身体。
这是他能做的事。
梁津川闭眼:“不要你管我。”
耳边有唉声叹气,似乎听到他的态度,多不开心多失落。
他没睁眼。
“你不要我管你,那你要谁管嘛。”陈子轻嘀咕,“我是你嫂子,我总要管着你的。”
梁津川半晌开口:“我上次就说过,你跟我哥已经没有了夫妻关系,”
“于理是可以不管了,于情还是要管的。”陈子轻检查自己的棉袄棉裤烧破了多少地方,能凑合着穿就继续穿,不能穿就扔,“而且我以后不论再不再婚,什么时候再婚,我都是你嫂子。”
再婚,再婚……
梁津川咀嚼着这个词,他是置身事外的神情,牙关每次张合都像在撕扯什么血肉残骸,泛着躁戾的嗜血腥气。
“自作多情。”少年一派冷漠。
轮椅被按着转过来,他低下眼眸,无声地坐着。
陈子轻查看他全身,发现他的一边裤腿靠下有个被火星烫破的小洞,眉心蹙了蹙。
那会儿梁津川离得太近了,真的太近了,只要轮椅再往前转一点,就被四处延伸的火舌刮到,卷进去。
陈子轻想,要是他出来得晚一点,或者出不来了,梁津川会做什么?
去找他吗?
陈子轻只是简单地猜了一下,后背就已经湿湿麻麻,他叹了一声:“好吧好吧,你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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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嘈杂渐渐减轻,火大约是灭了。
房子也什么都不剩了。
陈子轻没出去看,他在烧晚饭,不想炒新菜了,就把过年滚来滚去没吃完的剩菜热一热。
今晚再吃不完,就拎到二婶家喂猪。
锅里的一瓷缸米浸着水煮开冒泡,热气从锅盖里向上窜跑,陈子轻站在灶台前,两只手虚放在锅盖上面,让热气熏皮肤毛孔。
来这个世界至今,第一次看见梁津川哭。
梁津川那样的性子竟然会哭,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
仿佛势必要让见证者心软,心疼,忍不住地给他糖吃,给他拥抱,哄他别哭,将所有温柔都摊开在他面前。
陈子轻坐回锅洞边,掰断干柴塞进洞里,他答应梁津川的大事小事,梁津川都记着。
如果他没有说到做到,梁津川是不会放过他的。
做鬼都不放过的架势。
陈子轻念出不知谱写了多少进度的新梗概:“九零年代之风花雪月的嫂子,主角,梁津川。”
似乎触到了什么区域的入口,他托腮望着洞里的火光,没去深入钻研,也没有为了有个心理准备就赶紧窥探一番。
不到时候,不是时候。
陈子轻的脸被锅洞的温度撩得热烫,不自觉地想起标注4——你想看他在你面前哭,要他张口求你这个嫂子放过他。
前半段算完成了吗?按理说是算的。
可是没有官方提示。
那只有一个可能,标注4是一个任务,前后两部分同步完成。
陈子轻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以及情境。他把饭煮好了打灭锅洞里的火闷上一会,期间到门外瞅了瞅村子上空的数字。
800:5917。
陈子轻有心理准备都被刺激得差点得心脏病,好家伙,梁津川要么没怨气,要么就是怨气比鬼大。
直接从队伍外跳到第一位,3000左右。
陈子轻自我安慰,不慌不慌,梁津川的怨气来源不是要他死,而是怕他死。
能消减的。
陈子轻那会没注意梁津川背后是什么鬼,他偷摸去小屋门外往里瞧。
是个焦黑的鬼身,耳朵里不停地向外流着黑血,样子吓人恐怖。
陈子轻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看着像是个炭人……不会是那个被雷劈死的梁柏川吧?
那鬼的脸是焦黑的骨头都变形了,辨不出生前的模样。
陈子轻去堂屋看原主亡夫梁柏川的遗像:“是不是你呀?”
原梗概里,梁津川的怨气是怎么出来的呢?
还是说,梁津川到最后都没有产生怨气,却依然被一波带走了,就跟那几个没怨气的村民一样。
陈子轻在抽屉里拿出香,擦火柴点燃,插进香炉里,他对着遗像上的一家三口拜了拜。
不管那鬼是不是梁柏川这个大哥,梁津川都会好好的。他可是主角。
陈子轻决定在梁津川开学前就减掉他的怨气,淡化模糊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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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铮听到家里着火,匆匆赶回来了。
陈子轻火速买道具药让自己生病。他怕间接激化梁津川的怨气就没下狠手,只是头晕,有点咳。
梁铮在大哥家里吃了几筷子面,拎着两个嫂子准备的礼品去见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陈子轻想起来,他支着双臂一阵抖动,又瘫回了床上。
梁铮扑通跪在床边。
陈子轻翻白眼:“没死,我没死。”
梁铮扶着床沿站起来,他狠狠搓脸让自己冷静,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和他讲当时的情形,讲大家是如何紧急打水救火,讲他嫂子是如何舍身救他爹妈。
他和大哥二哥都惊魂未定,后怕得要死。
爹妈只觉是个梦,根本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溜了一圈。
现在他看着全家的贵人,眼神复杂:“都说你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牛逼,有那劲背起我爹,拎着我妈走出大火,这会儿是怎样,瘫到起不来了。”
陈子轻解释:“那时候是肾上腺素。”
梁铮听不懂:“什么上什么素?”
陈子轻换了个说法:“就是一时激动忘了疼。”
梁铮低哼:“这都能忘。”
陈子轻问了大伯大妈的状况,紧跟着就是一句:“你家失火的原因找到了吗?”
梁铮拎着板凳坐在床边:“问我爹,他不知道,问我妈,还是不知道。”
他说:“屋里烧着炭盆,点着炉子,老两口寻思孩子都不在家就想着到时随便做点吃的,他们上床打个盹,睡着了醒不过来。”
梁铮沉沉叹息:“年没过完,家没了。”
陈子轻说:“人在,家就在。”
这句安慰话像是贴着梁铮的心脏长出来的,他内心激烈荡动:“南星,那么凶险的情况,你跑进去救我爹妈,操,我真是,”
硬汉擦眼睛抹泪,喉头哽咽:“要不是你,我就是上没老,下没小了。”
他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和懒洋洋,严肃正经地道谢,无比感激。
陈子轻留意他头顶的色块变化,浅了一个度,还在稀释:“换成谁遇上这事被我碰见,我都会救的。”
梁铮一僵,他痞气地笑:“还以为是为我。”
陈子轻心说,那确实是呢,为了对付你的怨气值嘛。
“咳……咳咳……”陈子轻虚弱地咳嗽。
梁铮眉头打结,面色凝重:“你让烟伤到肺了,卫生所看不了这种病,得去县里的医院给肺拍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