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365)
鸣寒抱住陈争,毫不犹豫地滑了下去。火焰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而再往前,前方一扇门挡住了去路。陈争毫不犹豫开枪,金属碰撞的声音极其刺耳,鸣寒借力踹去,看似坚固的门在子弹和冲撞中开启,鸣寒一把将陈争推了进去,而陈争在进门的一瞬间,不容拒绝地拉住鸣寒。
两人的身体撞在门上,火焰被暂时阻挡在门外。但热浪仍旧一波接着一波蔓延而至,几分钟后,必然突破这岌岌可危的防线。
鸣寒稍稍喘了一口气,再次牵住陈争的手,“哥,还能走吗?”
陈争说不出话来,点头。
鸣寒也点头,带路朝前走去。
这是一条向上倾斜的路,陈争能够感觉得到。深沟是地下室的最底层,他们正在向地面走去。不知什么原因,曹昧在布置这场大火时遗忘了这个角落,又或者,她没有能力在将这里考虑在内。
陈争头痛欲裂,无法思索更多。这条向上的逃生之路让他想到了当年还是个学生时接受的那些严苛训练。教官们说,他们这些今后要当刑警的人,不要觉得有一个好用的脑瓜子就万事大吉了,危急时刻,救命的往往不是脑瓜子,而是求生的意识和优越的身体素质。
他们必须像特警,像特种兵那样锻炼自己的躯体,总有一日,它会成为他们和死神对抗的利器。
同样的理念,当他回到校园,成为老师时,他一字不差地灌输给了那些叫他小争教官的人,也种在了那在操场外偷偷看着他的少年的心头。
第159章 争鸣(11)
“到了!”路的坡度渐渐变得平缓,鸣寒踹开一扇门,野外冰凉的夜风顿时灌了过来,陈争看着远处马路上闪烁的警灯,终于脱力倒在鸣寒的胸口。
“哥!”鸣寒一惊,手上的力道变得更重。
陈争并没有昏迷,只是在灼烧的地下室待得太久,意识有些模糊。他在鸣寒身上借力,转向身后,瞳孔立即被冲天的火光所占据。
废弃的西洋老楼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竟有种诡异的美感,地面上的火势比地下室猛烈数倍不止,支离破碎的木料从空中簌簌落下,如同天火降临,空气中弥漫着热浪,消防水柱从不同的方向冲向这一座火城。
陈争再次听到了那难辨男女的恶魔笑声,曹昧已经离开地下室,攀爬到了老楼的最高处。她并没有看向陈争和鸣寒所在的这一处,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脱险。她在火焰中自负地展开双臂,好似西方神话中的不死鸟,火焰无法威胁她,反而是她涅槃的养料。
她冲着下方的警车、消防车骄傲地喊道:“你们来晚了!你们想救的人已经死在下面!陈争给我哥哥赎罪去了!他应得的!”
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也在火焰中吸入了大量烟尘,她的气管和肺部受损严重,此时她只是在燃烧所剩不多的生命,进行最后的表演。
水柱冲向老楼顶部,火焰熄灭后,那里就是一块随时可能倒塌的焦炭,曹昧的笑声越来越低,她靠墙坐着,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不知有没有在临死前的幻觉中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哥哥。
陈争头脑逐渐清醒,想说话,但一开口就止不住咳嗽,“曹昧,不能死……”
鸣寒望着那个缩成一小团的女人,眼中升起浓烈的冷意和仇恨,“是,这么死岂不是便宜了她?”
孔兵从警车上下来,急切地喊道:“陈队!”
在陈争发出追踪信号后,他已经尽可能迅速赶到,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荒野之外的老楼居然烧了起来。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奔来,可是火是从地下室烧起来了,短时间内很难下去扑灭。如果不是里面的人自己挣脱束缚,及时脱离火海,消防几乎不可能将人从下面救出来。
孔兵眼睛都红了,顾不得鸣寒就在一旁,用力抱住陈争,陈争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正在发抖,“孔队,这次是我大意了。”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孔兵不让他说自己,下意识推了他一把,他体力告竭,往后一退,结结实实撞在鸣寒胸膛。
孔兵的吼声终于将曹昧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她原本已经无法支撑身体,倒在墙边,但听见陈争似乎获救,生命力仿佛短暂地回到了她的躯体中。她在地上爬行,摇摇欲坠地抓着栏杆站起。
火焰横亘在她和陈争之间,就像不久前在地下室时那样。碎片带着火,在火海上空飞舞,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陈争,嘴唇颤动着。陈争也望着她,形容有些狼狈,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发出细微的、没有意义的喊叫。这喊叫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刺耳,就像潜藏在森林中的怪物。
鸣寒回头看了看陈争,然后将陈争抱得更紧。
曹昧无法接受她豁出一切,要跟陈争同归于尽,陈争却好端端站在火光之外这一事实,她攀上栏杆,想要跳下来。但消防员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撕了下来。
火快要熄灭了,被焚毁的西洋老楼像一座腐烂的残骸,零星闪烁着火光。曹昧的嘶吼在废墟中经久不绝,仿佛她丑陋灵魂的具象。
救护车笛声呼啸,曹昧被送往市区的医院,接受紧急治疗。陈争披着鸣寒的外套,叮嘱孔兵:“别让她死了。”
孔兵没好气,“你也给我去医院检查!怎么,你还不想走了?”
火灾现场需要勘查,陈争还真想过留下来,但有些不切实际,且不说孔兵肯定会将他押去医院,他身后还站着那么大一个鸣寒。
“哥,上车。”鸣寒不容置否地说。
曹昧作为纵火者,烧伤严重,正在抢救。陈争和鸣寒做过检查,虽然不同程度吸入了一些废气,但两人都经过专业的火场遇险训练,问题不大。
已是凌晨,现场传来消息,火焰已经彻底被扑灭,没有发现遇难者。起火点一共有五处,其中三处在地下室,两处在老楼的一楼和二楼。曹昧早就在老楼中放置了大量易燃物,火烧得非常迅猛。
地下室结构复杂,老楼过去的所有者故意设计了机关和暗示,可能是为了躲避战乱,如今已经不可考。
曹昧这火放得十分阴毒,不熟悉地下室的人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深沟里还有一条通往地面的密道。调查还会继续进行,曹昧如果能抢救过来,将面临审问。
陈争看了看鸣寒被燎没了半截眉毛,问:“你怎么知道那里还有一条路?”
鸣寒留意到陈争的视线,抬手摸了摸眉毛,那儿有点火辣,“完了,又破相了。”
陈争冰凉的手指贴过去,摩挲了一下,又一下。鸣寒下意识挺直了腰背,一眨不眨地看着陈争。
陈争此时似乎也不那么急着知道答案了,这个千钧一发的夜晚,他险些葬身火海,他以为自己追踪的是重要的线索,结果却是一把从十多年前射来的索命之箭。
曹昧已经做了几乎完美的准备,算准了他急于抓住线索的心理。地下室就要成为他的埋骨之地,但是偏偏有人从火焰的漩涡中逆行而来,拼了命给他劫后余生。
他的手指停留在鸣寒光秃秃的眉骨上,那里被烫伤了,有红色的痕迹,他的思维停留在看到鸣寒的那一刻,鸣寒将作业服罩在他头上的那一刻。身体比大脑更快活动起来,他凑近,亲吻在那红色的烫伤处。
鸣寒僵在座位上,手也悬在空中,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仿佛要让陈争听到。
陈争也确实听到了,捧住鸣寒的脸,安静地和他对视。
鸣寒轻声道:“哥……”
“谢谢。”陈争说。
鸣寒摇头,陈争却道:“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救了我,就当得起这声谢谢。”
鸣寒将额头埋在陈争肩头,瓮声瓮气,“哥,还好我赶上了。”
陈争轻轻拍着他的背,两颗心脏靠在一起,像是彼此安慰着,都渐渐平静下来。
“还没回答我问题呢鸟哥。”陈争说:“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怎么找到那条路?”
鸣寒从去年夏天刚被“发配”到竹泉市时说起。
“我到了一个新地方就到处乱逛的习惯其实是我师父培养的,他说我们当警察,尤其是我们这些机动小组的人,一定要比普通人更熟悉所在的环境,因为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