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135)
张曦苒平时只和女生在一起,他们班的男生都说,自己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所以张曦苒送亲自勾的玩偶给杜倾,不管是杜倾本人,还是杜倾的混混朋友,都感到很意外。
“倾子当时收到那东西,眼睛都直了,我记得倾子很久没去惹过她了吧,她自己倒是送上来,她急了吧,看倾子对她没兴趣了。”混混学生说话像个社会大哥,油里油气。大家都嘲笑张曦苒是个小丑,让杜倾把玩偶扔了,然后就发生了杜倾踩玩偶,却不让别人踩的一幕。
之后杜倾偶尔会把玩偶拿出来,但没人看到他和张曦苒说过话。在他失踪之前,似乎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民警说:“杜倾他爸知道玩偶的事后,咬定肯定是张曦苒害得杜倾出事,天天叫上一帮亲戚到二中闹事,张曦苒根本不敢来上学了。”
陈争问:“那张曦苒怎么说?”
民警嘶了一声,还没吐出一个字来,脑袋就直摇。“这个张曦苒,我是真的搞不懂。跟她要好的女同学都说,她非常讨厌杜倾,去年杜倾缠着她的时候,她是恨不得一块板砖砸死他,也不止一次说过最讨厌这些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但这次我们问张曦苒,她却说,她现在很喜欢杜倾,知道杜倾对她没意思了,她很后悔,想要挽回。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别说是我们当警察的,就是她的朋友也不能理解她怎么回事。”
一件事无法解释,只能说明窥视的人并没有找到真相。陈争问到张曦苒的地址,她住在嘉慧小区,离二中两站路。陈争准备先见见张曦苒,再去杜家。
但就在嘉慧小区外面,陈争看到了没穿校服的吕鸥。他神情相当戒备,似乎正在等着谁。
第59章 失乐(19)
陈争在车里观察了会儿,不见吕鸥有更多动作,也没有看到吕鸥等待的人出现。中途吕鸥朝他的方向张望,很可能看到了他的车,随后迅速离开。他想追上去,但毕竟这一趟并不是来见吕鸥,于是给孔兵拨了个电话,让分局进一步紧盯吕鸥。
嘉慧小区比较老旧,门禁形同虚设,谁都可以进出。陈争进去时,门卫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来到张家门口,敲了敲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开门,她满面愁容,担忧地问:“你是?”
陈争给老人看了看证件,“你是张曦苒的奶奶吧,她在家吗?我来问问她二中的事。”
里屋传来脚步声,不久,一个穿着蓝色居家服的女孩出现在老人身后,看了陈争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老人连忙将张曦苒拉过来,“不怕了不怕了啊,警察来了,有什么你就跟警察说。”说完,连忙将陈争请进屋。
张曦苒却没有奶奶这么欢迎陈争,低着头一言不发,很符合二中师生对她的评价——内向木讷。
张家一家四口挤在这套不算大的三室一厅中,大概是有老人的缘故,屋里到处都堆着不肯丢的老物件,显得格外拥挤。张曦苒的父母都是打工人,即便女儿情况堪忧,他们也无法在家陪伴。老人让张曦苒坐在客厅和陈争好好说,又给陈争倒了杯水,怕打搅到他们,自己回了卧室。
陈争最近自己接触的、听说的老人都不少,和那些已经破裂的、濒临破裂的家庭相比,张奶奶着实是个非常好相处的老人。陈争便以她作为话题,“你奶奶很疼你。”
张曦苒有些诧异地抬头,大约以为陈争开口就会问她杜倾的事。
陈争说:“这两天一直是奶奶陪着你吗?”
虽然是在自家,但张曦苒的坐姿十分局促,“你,你想问什么呢?”
陈争说:“我们正在找杜倾,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张曦苒摇头。
陈争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箩筐毛线和织到一半的围巾,“你的手艺是跟奶奶学的?”
张曦苒肩膀抖了一下,小声道:“是。”
陈争问:“送杜倾玩偶是什么意思?那个玩偶是专门给杜倾勾的吗?”
张曦苒小幅度点头:“嗯。”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陈争说:“我已经去过二中,见过你的部分同学,她们都说……杜倾以前骚扰过你,你非常反感,她们不理解,你为什么会送他玩偶。”
张曦苒说:“但是人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不是吗?我讨厌他,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我,我觉得有点喜欢他了。”
“是吗?那改变的契机是什么呢?”陈争问得很温和,像是认真地探讨感情问题。
张曦苒的头埋得更低,“……我最近过得不是很好。”
“嗯?”陈争耐心地倾听。
张曦苒说,对于杜倾的骚扰,她确实困扰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出生成长在很普通的家庭,自己也是个普通得没有丝毫亮点的女孩。对于混混这种群体,她天生就抱着远离的态度。父母也总是告诉她,不要惹事,实在是遇到了,就尽可能地躲。杜倾的接近让她很害怕,她实在想不明白杜倾为什么盯上了自己。
杜倾说喜欢她,想认她当妹妹——当妹妹在校园里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有哪里值得杜倾喜欢吗?
她的朋友知道这件事,起初都以为她搞错了,后来亲眼看到杜倾来找她,才惊讶不已。
混混的追求并没有带给她一丝喜悦,她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本就一般的成绩也受到影响,偏偏她的性格不足以让她直白地拒绝杜倾。就这么过了两个多月,杜倾突然对她不感兴趣了。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不敢相信,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确定,杜倾是真的不再缠着她了。
但是最近,高考压力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身上,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成绩怎么都提不上去,永远原地打转,而有的高一高二敞开玩的同学开始收心学习,排名突然超过了她。每次成绩公布,她都感到被狠狠推入冰水中。回到家,父母疲惫失望的眼神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她开始自暴自弃,回想高中这三年,最鲜明的记忆点竟然是杜倾追自己的时候。好像只有杜倾这个混混正眼瞧过她,只有杜倾对她说过喜欢,可是她当时为什么这么傻,不接受这份喜欢?
四面八方的压力让她透不过气,回忆被杜倾追的时光竟然成了她唯一的解压手段。慢慢地,她不甘心只是回忆,她想:我能不能挽回呢?
小时候,她的衣服都是奶奶织的,奶奶不仅会织毛衣,还会在毛衣上勾非常漂亮的图案。她初中就学会了,只是上高中后课业繁忙,她几乎没有勾过。十中有个女生失踪后,玩偶突然在校园里流行起来,她想,就勾那个吧。
那天将玩偶送给杜倾时,杜倾显得很诧异,还将玩偶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她顿时大为受伤,无地自容。之后,她没有再关注杜倾的一举一动,想到这个名字都会羞愤得想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失踪了,要不是你们在他抽屉里找到了玩偶,我都以为他早就扔掉了。”张曦苒说:“我和他的失踪真的没有关系。”
陈争凝视她的双眼,她的视线却四下游走。片刻,陈争说:“但你怎么会想到送他那种娃娃?”
张曦苒怔了怔,“我不是说了吗,十中那个女生出事后,这种娃娃变得很流行。”
“是啊,变得很流行。”陈争道:“但它的本意是诅咒,你不知道吗?”
张曦苒发出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诅咒这层意思,还是从你们学生口中传出来的。它流行,也是因为它足以拿来搞怪,同时被心怀恶意的人利用。而你,说的是你想挽回杜倾。他曾经追过你,你现在也对他有意思。”陈争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想不明白,谁会把诅咒娃娃这种东西,送给喜欢的人?”
张曦苒显然被问住了,双手不断抓扯着裤子。可半分钟后,她整个人却松了下来,抬头,直视陈争的眼睛,唇角带着一丝讽刺,“诅咒?你们警察也这么迷信吗?”
这一转变十分突兀,恐怕连台词也是早就准备好,却忘了第一时间说出来。陈争说:“鬼的诅咒当然是迷信,但人就不能诅咒了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诅咒,并且付诸行动,这比迷信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