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10)

　　每一晚都是这样的状态。
　　前几晚明昼被淡淡的橙子香围绕着，倒是睡得很好。
　　只是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宋如星的信息素让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的脑子里总是闪过一个暗色的红痕，一个淡淡的齿印。
　　还有一双闪着薄薄一层泪水的，漂亮的眼睛。
　　明昼起身就想给宋如星发信息，让他收好自己的信息素，只是又一想，宋如星把自己的信息素收得很好了，他对Alpha信息素的感知本就异于常人，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心不定。
　　大概是因为酒精还没有完全从他身体里代谢出去。
　　明昼深呼吸一口气，强行清空脑海里的思绪。
　　直到许久过后，橙子香缱绻地黏着他，腻着他，信息素变得有些催眠。
　　明昼紧绷的眉头松开，终于睡去。
　　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
　　睡了没多久，明昼就发起了梦来。
　　他梦见自己的视线不断变矮、变矮、变矮……
　　从青年变成少年，从少年变成小孩儿。
　　小孩儿很小很小，特别小，也许只有一个巴掌，甚至一根手指头那么大。
　　因为他站在一座很大很高的房间里，他抬起头，脖子都快仰成九十度，都看不见这栋房子的顶。
　　这大概是一栋别墅，一栋很大的别墅。
　　明昼梦见自己在跑。
　　他冷眼看着幼小的自己，跑出了一个又一个房间，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黑暗的，巨大的房子，好像怪兽张开的嘴巴，将他完全吞没。
　　他跑到一些巨人的身边，发出叫喊的声音，可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听见他。
　　这里没有人可以听见他。
　　忽然，明昼又梦见自己变大了，他在自己二十九岁的身体里，看着别墅里的佣人忙碌。
　　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也看不见他。
　　似乎只是被安排好的程序一样活动着，又或者说像闯入的幽灵一样活动着，围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又一圈。
　　他看见自己又突然变小了。
　　变得比之前还要渺小，这里的房间比之前还要高，还要大。
　　似乎无边无界，无穷无尽。
　　房子很大，很空旷，很冷，风声呼呼地灌进来，发出鬼一样的呜咽。
　　那些幽灵突然转过头，没有五官的脸齐刷刷望着他，没有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为什么呢？
　　他有什么奇怪的呢？
　　明昼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变成了幽灵。
　　凌晨三点，明昼猛然惊醒。
　　明明是深秋的夜，他却出了满头冷汗，耳朵嗡鸣得厉害。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缓了好几秒，耳鸣声慢慢散去，明昼才听清楚这声音在说什么。
　　“明先生！明先生！您怎么了？您还好吗？”
　　是宋如星在敲门。
　　明昼动了动嘴唇，回答。
　　没事。
　　但门外的敲门声还在。
　　明昼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声来。
　　他干脆坐起身，做完噩梦，身子都是软的，冷汗黏在背上，一片冰凉。
　　明昼缓了一下，才翻身下床，打开门。
　　“明先生……”宋如星站在门外，神情带着担忧，刚喊了一声就愣住了。
　　走廊里开着一盏小灯，微弱的光芒拢在明昼身上。
　　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质睡袍，起来的时候大概忘了整理，腰带散开，衣领大敞，显得格外凌乱。
　　露出来的皮肤也格外白，两条柔韧修长的腿从敞开的衣摆间露出来，宋如星往下一看，才发现明昼没有穿鞋，两只脚光着踩在地面，脚趾白而圆润，指甲微粉，脚踝上的小痣明晃晃地点在上面，晃着了宋如星的眼。
　　他的脸开始发烫，一下不知道要看哪，只好抬头去看明昼的脸。
　　但明昼的脸也不成样子。
　　额头汗涔涔的，微长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瞳仁漆黑，雾蒙蒙地看着宋如星。
　　“大晚上不睡觉做什么？”明昼动了下同样苍白的嘴唇，嗓音微哑，轻声发问。
　　宋如星听出他的语气有些虚。
　　他这副模样，没了白天生人勿进的疏离感，也没有醉酒后那一丝，藏在冷淡下的撩人。
　　只叫人觉得怪脆弱的。
　　宋如星的心脏砰砰跳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他自发地分泌出信息素，安抚眼前的Omega，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我在旁边感觉到你的信息素很不稳定，所以过来看看。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明昼没注意到宋如星微妙的态度变化，只觉得眼前人的气场发生些微的变化。
　　他的身形格外高大，身体散发着热度，令人感觉到……有一些安心。
　　明昼嗅着空气中的橙子香，比刚才浓郁了不少，释放着安抚的信息，松缓了他紧绷起来的神经。
　　“没事。”明昼低声说，“只是做了个梦。”
　　“是恶梦？”宋如星问。
　　明昼垂着眼，微弱的灯光洒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好一会儿，他的睫毛才颤了颤，轻声说：“……算是吧。”
　　宋如星的拳头有些紧张地握了握，说：“明先生，我……”留下来吧。
　　“回去睡吧。”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昼打断了，不过打断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点温柔，“你也该早点休息。”
　　宋如星的心里突然软得厉害，却又实在担忧，但看了看明昼的脸，见他的确不想有人陪的样子，才抿着唇应声说：“那您有需要叫我。”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您一叫我我就会过来的。”
　　真乖。
　　像听话的小狗。
　　刚做过梦，明昼尚有些不清醒，脑子都是混沌的。
　　他抬起眸，忽然看着宋如星笑了下，伸出手指，好像奖励般，捏了捏宋如星打过耳洞的那只耳垂。
　　冰凉的指尖碰到滚烫发红的耳垂。
　　宋如星心脏瞬间狂跳不已，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句伴着林间玫瑰香气的话语轻哑传来，羽毛似的撩进宋如星的耳朵里。
　　“多谢。”
　　-
　　第二天一清早。
　　明昼要去公司，宋如星是上午十点半的课，这里离学校倒也不远，不过他比较习惯早起。
　　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从卧室里出来，明昼往左一看，看见宋如星正伸着懒腰打哈欠，衣服下摆拉高，露出一节精壮的腰。
　　他身形高大，手臂修长，伸懒腰的模样像某种闲散打盹的兽类。
　　而不是柔弱无害的小狗。
　　明昼脑海中想起宋如星昨晚站在他身前，关心他的样子。
　　显出几分可靠，倒是少了几分平时的柔怯。
　　宋如星打完哈欠，有些愣神，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想了好几秒才发现明昼在他旁边，连忙打了招呼。
　　“明先生，早上好。”宋如星脸上露出阳光讨喜的笑容，又是那副乖巧可欺的模样了，“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想起昨晚自己露出弱态被人安慰的模样，明昼垂了下眼睫，好像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头抬眸看向宋如星，说：“好多了。”
　　宋如星仔仔细细地看了下他的脸，见他只是脸色有些憔悴，信息素倒是没问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舒一口气说：“那就好。”
　　他语气里的关心太过真诚，真诚到不像是在关心金主。
　　明昼不由盯着他看。
　　“明先生，怎么了？”宋如星被他这样看着，有些紧张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明昼沉默了半晌，才摇摇头，说：“没什么，过来吃早餐。”
　　两人一同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明昼的一日三餐都包给了S市一家有名的私房菜，据说是从上世纪就传下来的老馆子，第一任老板曾是宫廷御厨，手艺极高。这家私房菜名声很响，店面不在闹市区，平日里也有许多人慕名前去。
　　还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