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5重案日记(181)
顺手团了点餐小票扔进桌下的垃圾筐里,罗家楠坐到荣七对面,盯着对方白蒙蒙的眼球看了一会,皱眉问:“你去我朋友那看眼睛了没?”
“没腾出功夫呢, 这不刚过什么8-18购物节,一天好几百个件儿要派。”荣七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又不禁感慨:“进去八年,出来感觉世易时移啊,那会出门不带钱哪成?打从出来到现在半年了, 我几乎没摸过纸币,还有那些购物平台, 妈的东西真特么便宜,擦屁股纸1分钱一大箱, 够特么用仨月的,还包邮, 你说那些开店的挣什么钱啊?”
他的口无遮拦让隔壁桌频频侧头同时面露不悦, 罗家楠见状赶紧打岔:“喝什么?我要两瓶饮料。”
荣七想了想说:“啤酒吧, 天热, 喝口冰镇啤酒爽快。”
“你还得开电动车送货,就别喝酒了, 容易出事。”说着罗家楠回手招呼老板, “老板, 给这桌来两瓶冰镇雪碧!”
雪碧上桌,老式玻璃瓶款。不等老板递启瓶器,罗家楠“啪”的徒手掰开瓶盖,递给荣七,再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发现荣七盯着自己看,眉梢一挑:“咋的?”
“没咋,刚看你开瓶盖,想起当年咱俩一起喝酒的时候了,四十支雪花,从八点干到凌晨四点,你开瓶盖开的手都破皮了。”说着荣七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神情渐渐归于落寞,闭眼摇了摇头,重重叹出口胸腔中的浊气:“一说就跟昨天的事儿似的,嗨,我真没想到能是你,按理说你那么舍命护鹰爷,怎么就——”
“别这么叫他,我不乐意听。”罗家楠呛声打断。“鹰爷”这俩字他当年喊了无数次,违心却不得不谄媚,以至于后来形成条件反射了,听见犯恶心。
荣七神情微怔,反应了一下改了口:“寇老二,这行吧?”
罗家楠默许。这时面和菜一齐上桌了,胖乎乎的碱水面上盖满鸡蛋鲜虾冬菇鱿鱼木耳炒的卤子,滚烫地冒着诱人的鲜香。凉菜就一般般了,拍黄瓜和凉拌海蜇丝调出来一个味儿,海蜇丝里还有半盘黄瓜丝,这让罗家楠不禁后悔点了拍黄瓜,换成虎皮松花蛋就好了。
趁热秃噜了几口面条,荣七连说带比划的:“你知道么,我刚进去那会,寇老二的律师来找过我,跟我说,我管的那条线,只要我把事儿都认了别提老板,就给我老婆打三百万安家费,还好我没答应,不然那娘们又多卷我三百万。”
“为什么不要?”罗家楠一嚼东西扯着半拉脸疼,吃得慢慢悠悠的。
用筷子卷起坨面条吹了吹,荣七不屑冷嗤:“要了我无期起步,寇老二要没进去我可能还掂量掂量,他都进去了,我特么又不傻,还掂量个屁啊!”
感觉周围不时有视线飘过,罗家楠提醒他:“小点声说话。”
荣七立时噤声,谨慎地环顾了一圈,也感受到了那些异样的注视,不禁脸颊发烫。往日的“荣光”不在,那个时候他不管是带姑娘还是和马仔们去外面吃饭,谈笑时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那动静大的,整个饭馆恨不能都知道他来了。这毛病当时他身边很多人都有,主要是以前穷,说话没底气。后来兜里有钱了腰杆子也就硬了,张嘴吆五喝六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虚荣到极致。坐牢之后他算彻底想明白了,自己就毁在这份虚荣心上了。
见他不敢言声了,罗家楠挑起话头:“你还知道有谁出来了么?”
荣七错错眼珠,摇摇头:“没吧,我算判的少的,哦,底下有几个小子判的短,三五年那些,不过他们跟你也不熟,不用担心他们。”
罗家楠无所谓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再说有能力整我的,坟头已经长出树来了。”
“是,听说毙了好几个。”荣七认同点头,又疑惑道:“你是被条——啊不是,被警察招安了还是?”
罗家楠坦然承认:“我一直是警察。”
荣七稍显愕然:“我艹真没看出来,就算在咱那堆人里你也是出了名的浑蛋,要不万张儿干嘛非得弄死你,他浑不过你。”
罗家楠敛起无所谓的态度,冷淡道:“你夸我还是骂我呢?”
“……”
越界了,荣七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从前他和“王平”是可以勾肩搭背一起为非作歹的“好兄弟”,现在他们中间隔着道以法律为名的深渊,前科犯和警察,做不回朋友了。对方承诺帮他治眼睛,带他吃饭,不是为了友谊地久天长,恰恰相反,是为了让他明白彼此间巨大的身份差异。
说是施舍也不为过。
想到这,他忽然没了食欲,撂下筷子拿胳膊一抹嘴,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得先走了,站里还堆着件儿呢,下午都得送完。”
罗家楠眼刀一厉:“坐下,吃完再走!”
八年牢狱生涯让荣七产生了条件反射,面对“管教”的命令,身体会自动执行,根本不用过脑子。坐下他又后悔了,想起来,想为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挣个存在感。可被对面罗家楠的眼神压着,他一时竟不敢肆意忤逆——这大概就是猎手对猎物具有的本能压制感。
看出他心里不爽,罗家楠把面前那盘凉拌海蜇丝往他跟前推了推,缓下语气:“还得忙活一下午呢,你吃那两根儿面条够干嘛的?吃,不够再叫。”
皱眉盯着罗家楠脸上的伤看了一会,荣七忽然泄气道:“抓了寇老二,上面没给你个大官儿当当?还拼死拼活抓人呐?”
“抓寇老二而已,又特么不是抓本-拉登,多大的功劳能让我躺一辈子?”罗家楠无奈而笑,“行了你别替我操心了,等哪天我真光荣了,你也算出口恶气。”
以自嘲的方式进行试探,荣七岂能听不出来,顿时一副被误会了的语气:“我说过不恨你,真的自打咱俩那天见过面,我跟谁都没提过,我妈那我都没说。”
“你妈身体还好?”
“凑活着对付吧,上半年把胯骨摔断了,换了个什么人工的钛……钛……钛……嗨,花了好些钱,都是跟亲戚借的,按月还,要不我不能没钱治眼睛。”提起这事儿荣七不免生气,“我进去之前,人家跟我借钱我连眼都不带眨的,等我出来了,一个个躲我远远的,生怕我跟他们讨债似的。”
“能收收点儿,既然没计入非法所得,那就是你该得的。”
“我也没数啊,那会不拿钱当钱,三五千的,说拿,直接从箱子里抓一把不就给了?”说着荣七又想起什么,“诶对了,你还记着寇金刑么?那小子判没判?”
寇金刑是寇英的私生子,罗家楠当然记得,作为寇英的司机,那会他还得经常接送那孩子上下学:“没有,寇金刑那会不满十八周岁,再说他爸干的事儿和他无关,带走调查几天就给放了。”
荣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他去哪了?”
“听老B说,出国了。”
“不怕他回来找你啊?”
罗家楠嗤声道:“寇老二在国外存了多少钱?统共俩儿子,老大寇金鹏给判了死刑,钱全是寇金刑的,他特么躺着花三辈子也花不完,找我?找我干嘛?过年给我磕个带响的?”
荣七了然:“也是啊,我听说当初寇金鹏还谋划着要弄死他来着,嫡子斗庶出,那会大家都当一乐子听。”
“没这事儿,那是万张儿为了挑拨他们兄弟关系故意造的谣。”
“我艹万张儿死的是真不冤,一肚子坏水儿。”
塞了一嘴面条,罗家楠没受伤那半边脸塞得鼓鼓囊囊的,说话含含糊糊:“寇老二知道他嫉妒心强,故意拿他当枪使,他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得罪多少人啊?他不死谁死?”
“说到底是他自己给自己挖坑,”荣七表情讳莫地压低嗓音,“他嫉妒寇老二偏心,把本来该给他的买卖给了戴豪,于是放风说小嫂子和戴豪有一腿,没想到戴豪还真特么和小嫂子有一腿,怕被寇老二做了干脆先下手为强,谁知道你那么猛,从十几把砍刀底下楞把寇老二救出来了,虽然戴豪是死了,可你上去了,还比戴豪得势,他万张儿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把歪心眼子动你身上,最后落得个死无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