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5重案日记(121)
“他七月份死的, 你十二月去送钱, 鬼交代你的?”罗家楠把法医鉴定报告拍给他,“好好看看, 啊, 看完了再说。”
袁志丁抬起脸, 咧嘴一乐,满口黄板牙,右边还缺了两颗:“我识字不多,看不懂。”
罗家楠运了口气,把报告回手往桌上一拍:“给他念!”
彭宁头皮一紧,赶紧清清嗓子,对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照本宣科。念了半页不到喉咙就干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念。报告足足念了四十分钟,宛如催眠曲一般,给审讯室里和隔壁盯监控的都听的昏昏欲睡。本以为是颗软钉子,吓唬两句就能撂了,没想到还挺会打心理战。
对比其他人的索然无味,袁志丁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听完,他叹了口气,又似松了口气似的:“老庄这人啊,纯属色迷心窍了,一门心思想着把月季娶回家,他也不想想,那样的一个婆娘,又是抽又是卖的,能跟他踏踏实实过么?”
“这说你呢,别往别人身上扯。”罗家楠强忍着不打哈欠,在火车上就没怎么睡,光瞪着眼盯人来着。侧头挤了下眼,他假借搓眼眶的动作将多余的水分抹去,随即正色道:“我看你也结过婚啊,怎么着,老婆跟人跑了是不是?”
一瞬间,袁志丁无所谓的表情紧绷了一瞬,又立刻恢复如常,扯着嘴角干笑了一声:“我在外头奔命,她特么给我戴绿帽子,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要也罢。”
“你二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老婆勤劳又踏实,是你嗜赌成性,见天做着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一天到晚不着家,所以你老婆才受不了跟别人走了。”
罗家楠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用家庭情感纠纷撬开嫌疑人的嘴,屡试不爽。说着他点开手机,调出张照片,递到袁志丁眼前:“我联系过你老婆了,知道她当年为什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你么?”
望着手机屏幕上瘦小的中年女人,袁志丁的表情百味陈杂,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因为她怀孕了,她说,不能让孩子跟着你这样的爹,会毁了孩子。”罗家楠抬手一滑照片,是个年轻的姑娘,“这是你女儿,今年二十四了,在一家幼儿园当生活老师,这么多年你老婆靠给别人做保姆、保洁和收废品把她拉扯成人,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男人,她当年是去投靠了自己在南宁的一个小姐妹。”
“哗啦”一声,锃亮的手铐一震,袁志丁试图抬手拿手机,却因腕上的束缚而无法达成目的。一如罗家楠所料,他的声音急促了起来,情绪也随之有了起伏:“你拿近点儿,我眼睛不好,看不清。”
收起手机,罗家楠故意研磨他的神经:“你想认闺女?歇了吧啊,这么多年她妈一直跟她说你死了,而且你现在这副德行,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拖累孩子干嘛?”
“我有钱!有钱!我给她!我都给她!”袁志丁情绪崩溃,转眼间已是满面泪痕,泣不成声的:“……警察同志……我混……我混蛋!我没养过她一天……你让我看看……看看……那是我闺女啊……我闺女……我有闺女了……我——我——”
隔壁看监控的曹媛突然绷不住了,捂着嘴跑出监控室。陈飞见状一偏头,让欧健过去安慰。这是想起自己亲爹了,他知道。曹媛四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到十四岁,曹翰群因公殉职。十年间老曹同志是又当爹又当妈,虽然工作忙碌,可对闺女的那份心,把全局的爹捏一块也比不上。不怪孩子触景生情,他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欧健追进安全通道,翻出包面巾纸拆开,抽出一张递给曹媛,手足无措地劝道:“师姐,别哭了,看你哭,我也想哭了。”
“你哭什么?”曹媛鼻音浓重地问。
“我也想我爸啊……”欧健愁眉苦脸的,“虽然……虽然我有点想不起他给我干过什么来了……”
眼里还转着泪,曹媛却被他的话逗弯了嘴角:“行了,你是男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嗯,我也觉得可能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我爸平时对我没那么上心。”欧健抓抓后脑勺,见曹媛终于露出点笑模样,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你去洗把脸吧,我先回监听室,哦对,这包纸巾都给你。”
说着把整包纸巾塞给曹媛,面对面尬站了一会找不到话题可说,欧健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跑开。望着缓缓合拢的安全通道门,曹媛默默释出口长气。欧健勤恳踏实,心地善良又温柔体贴,是个好小伙子,对自己的那份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可惜的是,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审讯室里,罗家楠把手机递给袁志丁,看对方把照片扩到最大,眯着眼恨不能贴上去那样的看,不觉有些无奈。遇到这号嫌疑人,他真想问一句“你早干嘛去了?”,老了老了知道难受了,不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狗屁混蛋玩意。
盯着照片看了得有十分钟,袁志丁在罗家楠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还回手机,权衡片刻,问:“警察同志……如果我都交待了……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闺女一面?”
审讯台后面的彭宁刚想提醒他“我们不接受讨价还价”,却听罗家楠难得和善的:“你主动配合我们工作,积极交待问题,我们会认真考虑你的诉求。”
好吧,彭宁心想,软硬皆施,记下了。
得到应允,袁志丁缓和了一阵情绪,开始交待事发始末——
他和庄文川是在苦井西大街九九天杂食店二楼那处卖/淫窝点里认识的,因着庄文川不善言辞,更不会与老鸨子讨价还价,第一次去的时候被坑了好几百块钱。第二次去碰上他,在他的伶牙俐齿下省了几百块钱,完事出来便请他去吃烤串喝啤酒。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稔起来,成了交心的朋友。
闲谈间听庄文川提起自己老家那挖出过古墓,袁志丁随即动了盗墓的心思。当年老婆跑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东混西混,曾加入过盗墓团伙,但没挖到过什么宝贝。老大死在一处古墓的机关之下后,团伙无人领导便散了。他有点技术,知道怎么看地形辩古墓和打盗洞,更深知古墓之下暗藏杀机,于是便怂恿庄文川和自己一起去。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随便挖出颗玉石就能买下一整栋别墅之类的,硬生生把庄文川忽悠瘸了,脑子一热,带他回了自己的老家找古墓。
那地方还真有墓,袁志丁一看地形走势便知,可具体形容如何分辨,他形容不出来,但他就是知道。白天怕庄文川被乡里乡亲的认出来,两个人只能晚上去摸地形,前前后后准备了月余,终于确定了位置,随即在黄历上选下个好日子——农历六月二十八,宜迁坟——动手盗掘。由于元墓深埋,他俩第一天并没挖到墓室,挖了三天才挖穿。然而错过了好日子,庄文川心虚了,不敢进去,怕出事儿,最后被他连哄带骗的弄进墓穴。
他把庄文川当成了探路石,没想到还真出事了。进去不到五分钟,庄文川就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到后面气都喘不上来了。他一看人快不行了,赶紧往盗洞外面爬,然而盗洞窄小,一次只能过一个,他上去了,庄文川在底下却没了声息。他趴在洞口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心下明了人是完蛋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填土回埋,堵死了盗洞,让秘密永远埋于地底。
尽管袁志丁无害人之心,但庄文川却因他而死。他反反复复地做噩梦,梦里总会被庄文川索命,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了半年,他用庄文川的身份证把银行卡里的钱都提了出来,给庄家父母送去了一部分,又把银行卡和身份证都卖掉,算是将这事做了个了断。不想时隔多年还是被警方挖掘了出来,并因他最后的贪婪而将线索追踪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轮审讯完毕,按规定,人得送看守所。罗家楠连轴转了好几天,累得头发丝都挂满了疲惫,遂将彭宁和欧健发去办手续走流程,自己跑法医办公室里蹭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