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62)
碧落笑了。
笑容若繁花初绽，面色柔和地如同三月的春风，眼瞳之中波光潋滟，恰似一汪太湖春水，脉脉不得语。
他挽袖伸手，姿态优雅地取过盛着灯油的碟子，在四魂之玉上方停住，倾斜。
刚刚熄灭的油还带着热意。“滴”第一滴油落在淡紫色的玉上方的时候，便有一个声音隐隐在叫停，碧落不为所动——他只恨油还不够滚烫。
这道理很简单，自家的孩子犯了错，自己固然要打骂教育，可以他若是被其他人打骂了，父母非但不依，说不定还要去拼命。
四魂之玉所显现出来的，是奈落的身体。
碧落一向认为，自己和奈落之间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谁也不能插手。即使他对奈落不好让对方伤心了也无所谓，有什么后果有什么报复他一力担着便是，但旁人若是插手，若是私自占了奈落的便宜，他却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唔，不能把四魂之玉弄碎了，要不然难找；也不能弄坏了，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连锁反应……少年的眸子越来越深邃，幽寒之意，沁凉如冰。
一小碟油污已经倾洒完毕。四魂之玉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光华，委顿在地。
“呵，逃跑了么……”不过，它一定还会回来的。
夜色幽深，少年的眸子里翻涌着的却是比夜色更黑暗不明的情绪。他闭了眼，和衣而卧。四魂之玉又渐渐亮起来，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剔透，却缺失了一分灵性，就像是……灵魂已经不在了一般。
***
翘家的白童子回到家里的时候，正是晌午。
本来只是一个人类爱慕杀生丸的**太过强烈而转化为妖怪而已，发展下去却牵扯到犬夜叉一行人。
默默腹诽了犬夜叉等人的无处不在之后，白童子干脆利落地回来了。在和碧落一起离家出走某种意义上背叛了奈落的现在，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对犬夜叉一行人采取怎样的态度，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怎么感觉你好像在说一种脏东西，小白同学。
牵着老老实实四蹄着地伪装成一匹普通的马炎蹄，白童子刚踏进村子，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同。虽然知道村子里待了三天，但据他所知，平常这个时候各家都在干活或者做饭，而不是这样的热闹。
一群村民围着一个地方，气氛翻腾不休。是来了一个旅者还是一个商贩？在战国时期这种普通人一辈子大概也就生活在一个村子周围的地方，走南闯北的人是很受欢迎的，他们常常能带来新鲜的东西，还有各个地方的见闻。
白童子目不斜视地走过，随后就不能淡定了。
“旭日君好帅呢。”
“我还是觉得林君更好看一点。”
“讨厌~你不觉得旭日君很可爱吗？他今天走路摔倒了三次，还有一次摔到了腌菜里面，样子可好玩了。”
“……这是傻吧。”
“唉，可是旭日君迟早是要走的吧。”
“要不然，你去试试把他留下来？”
“两个帅哥住在一起……我今天要多路过那边才行。”
“死妮子！”
红着脸的女孩子们低声细语着路过，私语的声音并不能瞒过听觉敏锐的白童子的耳朵。才走了半天不到，那个人类已经和别的人住在一块了是怎么回事，奈落我对不起你==
炊烟渐渐熄灭，人群已经散开。
白童子眼带挑剔地打量着姓旭日的人类，不得不承认他有一身好皮囊。广袖的玄色长衣，只在腰间系上带子，映衬修长的身材同时显出不羁与洒脱，墨色的长直发，眸子是浅淡的褐色，时常让人误会有阳光沉浸其中，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和碧落少年一般，正是适合娶妻生子的时候。
也难怪这些没见识的村女们春心萌动。
小小的孩子勾唇冷笑，以他的见识，自然可以看出眼前的少年只怕根本不是人类。妖怪也是划地盘的，白童子早已在这个村庄附近留下了自己的妖气，如今这个家伙不打招呼就进来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已经冒犯了白童子的尊严。
旭日藤停下来，笑如明月华光皎洁柔和，温雅地让白童子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你就是白童子吗？林君跟我提到过你。”
白童子：“……”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家伙在示威？
木屋之内传来阵阵清淡的香气，满满一桌子的菜——今天竟然是碧落亲自下厨。
老婆婆坐在一边，笑着打趣，皱纹都好像平顺不少：“最近村里倒是难得的热闹，你们两个一来啊，小伙子们可要恨死了。”
碧落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假装不乐意道：“婆婆，你把小白忘到哪里去了？”
婆婆把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哟，白童子长大了肯定也得是个帅小伙子，跑不了的。”
“如果不长歪的话……嗯？”
林少年奇怪地走过去，蹲下捏了捏小孩的脸：“怎么了？”
白童子僵硬住了。在他的心目中，碧落虽然是个人类，但一直是一个心机深沉表里不一甚至将奈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类，他从来没想过碧落还有如此家居的一面……世界观被强制刷新的白童子现在眼前一直跳跃着围裙上的那只毛茸茸的橙色短毛小鸭崽。
“好了，乖，吃饭。”
饭菜很好吃。为了照顾老年人的身体和味觉，碧落特意把中国菜做得清淡了许多，却是歪打正着地和了日本人的品味，在老婆婆不断称赞的时候，旭日也一直微笑点头，白童子则是神思不属，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率先吃完的林少年主动拉着那个来历不明的旭日出了门。
不行，必须跟上去！
小孩刚刚跳下椅子（……），就被老婆婆拉住：“小孩子不吃饭怎么能长高呢？两个哥哥是去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听不懂的。”作为过来人，老婆婆决定纠正小白同学这老是喜欢跟着哥哥的性子，不然等林成亲了他总不好也跟着住过去吧？
白童子：“……”没满月的小孩表示压力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直没贴过奈落的图片，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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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关于四魂之玉，有很多传闻。
相传，时至今日，巫女翠子的灵魂依然在玉中和妖怪们的灵魂战斗不休。
相传，四魂之玉有两个灵，一是正直之灵，由巫女翠子的善良聚合而成，谓之直灵；一是邪恶之灵，由妖怪们的邪恶意念聚合而成，谓之曲灵。
“那么，你到底是哪一个灵呢？”
两个少年处在村子旁的树林中。这个位置离林中的道路已经很远，不会有人打扰。
秋日的树林并不是夏日那样生机勃勃的绿色，偶尔有风吹过，露出边缘或黄或红的部分，色彩交织，予人淡淡的温暖之感。
旭日藤疑惑地眨了眨眼，笑容俏皮：“世人给我的名字是直灵吗？真难听。”
林碧落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有意识的？是巫女翠子和妖怪们战斗形成四魂之玉的时候，还是在之后？”
旭日藤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长发，迎着日光眯起眼睛：“四魂之玉形成之初，我就存在了。如果你想要叫我一声前辈的话，我不反对的。”
白衣的少年笑容温雅，声如金玉相击：“既然你已经有那么大的年纪了，还是不要装嫩比较好吧，老爷爷。”
旭日藤：“……”
玄衣少年微垂下眼，睫毛微颤，像是在压抑着内心极大的起伏，由着低垂颈项的动作，如水青丝越过肩头往前方披散，衬得一张白玉般的脸庞只有巴掌般大小，黑发雪肤，那神态真真是我见犹怜。
林碧落一向是个惜花护花的人，只可惜，他也有不解风情的时候。
他收起了笑容。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林碧落一直都是笑着的，就连严肃起来的时候仿佛也带着一股笑意，成竹在胸的轻松，从没有人知道他不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如今，白衣少年的脸颊线条冷硬得不近人情，黑瞳幽幽，没有一丝光线可以进入，整个人淡漠得如同烟尘，像是随时要消失于天地间，却又如此鲜明，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
旭日藤苦笑起来，首先示弱道：“好吧，看了你的奈落是我不对，可是我今天已经摔跤了那么多次，难道还不够吗？”他觉得自己身上还有腌菜的味道呢。
白衣少年抬起眸子，上挑了眼角，动作优雅而缓慢，足以称得上赏心悦目。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嘴唇都没有翕动一下，但旭日就是莫名地从中读出了“你摔一百跤也抵不过看一次奈落”的味道。
——好吧，其实摔跤什么的，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而且这其中其实也有他自己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体不习惯走路的原因……
打破这片沉寂的是系上铃铛的人。
“你真的是直灵？”林碧落顿了顿，玩味道：“千里耳告诉我，最后一块四魂之玉碎片在此世和彼世的交界，妖怪坟墓集合之处。它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呢？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妖怪把四魂之玉带到自己的坟墓中去的先例。”
“除非，这是四魂碎片本身的意志。”或者说，是旭日的意志？
值得商榷。
最后一块四魂碎片去往此世与彼世的交界之处，无非是不想和现在处在林碧落手上的这一大块四魂碎片重合，不想变得完整。在不知道旭日藤的存在之时，还可以天真地认为四魂碎片是为了让自己不为如奈落这般的邪气聚合体提供力量，不愿意助纣为虐，但在如此强大的“直灵”存在的现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可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直肠子，更何况，直灵曲灵一说，还不知道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呢。
奈落的本质是鬼蜘蛛扭曲的灵魂。作为邪气聚集而成的妖怪，寻常的、此世的刀剑是无法真正杀死他的，除非是净化——用纯净无瑕的四魂之玉发出的光芒净化掉奈落，同时也让实现了这个愿望的灾厄源头四魂之玉也消失。
这一点，碧落既然能推导出来，桔梗想必也会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