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之道侣(91)
风夕崖并不催促。
尤阿樘盘膝安坐,像尊铁塔,盯着火舌沉默。
过了好半晌,尤阿樘忍不住转头再看风夕崖,却不料风夕崖一直在看他,他一转过头,正好与风夕崖对视。他登时一慌,面庞通红,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似的,有些坐立不安,脱口而出道:“我,我看到您,就想亲近。”话一出口,他自己傻了下,连忙解释,粗声粗气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误会,我只是看到您就很喜欢……”坏了!又说错了!他急得额头冒汗,脸庞涨红得滚烫。
风夕崖摆摆手,笑道:“我理解你的话,我看到你,也像是遇到失散亲人一般。”
尤阿樘一听,立即猛点他的大脑袋,粗声道:“对对,我看到您,也是像遇到亲人,很想抱……”一个抱字出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咋又说漏了啊!他懊恼羞臊,再不敢看风夕崖,暴红的脸庞满是汗珠子,几乎是仓惶的转回头去,低头脑袋,盯着篝火,紧紧闭口。
他坐在篝火旁边,粗壮的臂膀露在熊皮坎肩之外,肌肉隆起,可见青筋,健硕的身体也堪称雄伟,面貌却是年轻,刚刚二十来岁的模样,又是面红耳赤,紧张冒汗,看去着实有些反差和滑稽。
风夕崖淡淡笑道:“我知你不善言辞,我那道侣也不善言辞,不过,他可比你强得多,他若说错话,不仅不会脸红尴尬,反而会冷峻沉凝,摆出威仪,让人以为不是他说错,而是自己理解有误。”
尤阿樘愣了愣,道侣?
他明白道侣是什么意思,一下子胸闷起来,难受无比,像是喘不开气。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不明白:仙师有道侣,我为啥要难受?
又想:得是什么样的神人,才能配上仙师呢?
他念头刚起,眼底突然极其微弱的出现一点青意,心脏也像被戳穿了似的剧烈疼痛!那一点青意宛如挣扎着要亮起要燃烧,但只不过刹那,便又沉寂回去,他胸口心脏的莫名剧痛也消失无踪。
风夕崖看着他,浓眉微蹙,朗星般的眼眸也闪过若有所思。
“风道友,我来请你吃仙酒了。”
天上传来一声温润洒脱的笑语,是蔡景谦。
风夕崖摒弃杂念,站起身来。
蔡景谦将折扇别在腰间,一手托着酒坛,一手拂了拂广袖,从天而降,优雅俊美至极。
他边降边轻声笑道:“风道友,这一坛‘南翁不老乡’,饮下之后,可增寿元,可入那不老梦乡,体验仙家长生妙处,对修行悟道裨益无穷。我也只珍藏了三坛,前两坛都被饮尽,只剩这一坛了,别人无资格陪我饮用如此仙酒,风道友至尊之贵,普救众生,高洁功德之士,可与我饮尽这最后一坛仙酿。”
蔡景谦自顾自说着话,托着酒坛,甩着广袖,抬步要进风夕崖的布阵范围。
风夕崖之前不好打断他的话,这时才歉然一笑,微微稽首,道:“蔡道友还请见谅,贫道着实不喜饮酒。我那道侣也珍藏着仙酒,说是钟冥兄长所赐,饮下对修行大有好处,我却从未饮过。”
蔡景谦笑容一滞:……
钟冥,紫府仙家,他赐下的仙酒,不会比南翁不老乡差吧。
蔡景谦转瞬就将笑容维持了下来,他从容转身,不羁的斜靠着无形的法阵屏障,一手拍开酒坛封泥,仰起头,将酒坛托高,轻轻一歪,一道仙酿倾泻而出,宛如瀑布,没入他的口中。
他优雅中带着豪放,咕咚咕咚咽着仙酒,有些没来得及咽下,溢溅了出来,从他下巴流到喉结,再从喉结滑过结实的锁骨,打湿胸前的衣襟,清晰的勾勒出他精健的胸膛轮廓。
他托正酒坛,轻轻打个酒嗝,笑道:“爽快。”
他这一洒脱饮酒,就把被风夕崖拒绝的尴尬扫净。他不再提请风夕崖饮酒的话,又像昨晚那般,与风夕崖聊起天来。他边聊边饮仙酒,没有再托着酒坛豪放灌酒,而是取出玉杯,自斟自饮。
风夕崖在法阵之中听他讲话,偶尔淡淡的回应他两句。
法阵没有隔绝仙酒的芬芳,尤阿樘闻着仙酒,咽了咽唾沫。
尤阿樘刚才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胸闷剧痛,又突然剧痛消失,他知道自己脑筋不够聪明,便不去徒劳深思。现在他只知道自己也想喝酒。但他要喝酒,只会自己去买,不会要别人的,他也不能露出嘴馋的样子,让人看不起。所以他盯着篝火,悄悄闻着酒香咽唾沫。
蔡景谦忽然看向尤阿樘,醉眼有些迷蒙,慵懒的笑道:“小兄弟,你也是好酒之人?也罢,独饮无趣,算你走运,风道友不陪我饮酒,你来陪我饮两杯,如何?”
风夕崖道:“他乃凡人凡躯,如何承受得起仙酒药力?蔡道友醉了。”
蔡景谦皱皱英挺的眉毛,漆黑幽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看风夕崖。
风夕崖神情安然,却不与他来什么对视。
蔡景谦长叹一声:“败兴,败兴,风道友不是我辈中人。”
他顿足飞起,又像昨晚一样,取出金光,显化追日楼船,登上楼船,渡空而去。
风夕崖静坐,施法卜算,细细推演,平和幽黑的眼眸隐有清光闪烁。
过了片刻,忽有四道白影从林中撞来,瞬间即至,“砰砰砰砰”四声爆响几乎同时响起,无形的法阵屏障都被炸得摇摇晃晃。风夕崖有手段拦截,却没有出手,只沉静的看着,暗中则捻诀施展护魂、防身的秘术,加持到了尤阿樘身上,并传音给冥蝶精:“你去护住尤阿樘。”
冥蝶精小脸正色,传音脆生生的应道:“遵命,主公!”
它身影一闪,瞬间隐身出现在尤阿樘肩上。
法阵之外,四道白影都被震飞,显出四把奇形怪状的飞刀,林中遁出一名男子,张手接住飞刀,打量了下无形的法阵屏障,又看向风夕崖,轻笑道:“我家少殿主有请风道友前去继续品酒。”
此人身后又有三道遁光射来,在他身旁停住,乃是二男一女。
总共三男一女,四人皆是渊海九层,一齐打量着法阵屏障和风夕崖。
风夕崖端坐不动,神情安然。尤阿樘紧张的站起来,却无恐慌,只是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警惕戒备。风夕崖拂袖起身,问那四人:“岁寒王军中妖修?布阵降下妖雪的,可有你们在内?”
来者四人眼眸一凝,那女子讥讽道:“招子还是亮的,知道咱们是妖修,难怪咱们少殿主会看上你呢。至于我们是岁寒王的修士,还是追日殿的修士,你跟我们走一趟,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风夕崖安静伫立,并不接话,就那么一一打量着他们,负在背后的一只手则在袖中推演着什么。
那名手抓四把飞刀的男子笑道:“风道友,我们知道你灵根特殊,功法高明,秘术和宝物也都厉害,但你毕竟只有渊海七层,我等任何一人,皆能稳稳胜你。我们奉少殿主之命前来请你,风道友最好撤了法阵,以免逼得我们礼去兵来,刀枪无眼,伤到你和你那名凡人仆从……”
一持棍男子不耐烦,皱眉喝道:“无须跟他多说!抓住他再讲!”
此人说完,往手中齐眉棍上一催法力,青铜色齐眉棍顿时嗡嗡一震,表面浮现无数符文。此人森狠的盯着风夕崖,脚步一踏,猛地冲前,扬起齐眉棍,带动无数符文光芒,往下狠狠砸去。
其余三人一见,也都催使法宝动手。
风夕崖沉眸看着他们。
早在那名持棍妖修率先攻来的瞬间,风夕崖没有捻诀推演的那只手便往前虚抓一把,空中蓦地出现一杆小旗,落入他的手中。他将青阳法力灌进旗杆,旗杆登时绽放青光,青光震得旗面无风招展。旗面两侧,各自显出一只由符文汇聚而成的玄龟轮廓,一只低头,一直仰头。
可用木克土,亦可用木驱土。
风夕崖握着旗杆,向头顶一挥,仰头的玄龟从旗面上飞出,融入空中的法阵无形屏障。天上顿时多了一顶土黄颜色的罩子,挡住那持棍男子的猛砸和其他三人紧随其后的攻击,但土黄宝罩也颤抖不止,摇摇欲坠。
风夕崖遂将小旗往地面一掷,旗杆没入土中,低头的玄龟也从旗面上飞出,没入地下的法阵无形屏障,加强地下的防护,并从土地中汲取地脉之力,反撑天空的玄龟宝罩。天上原本摇摇欲坠的宝罩顿时恢复原状。
那四名妖修强者随后的攻击,也全被得到玄龟加持的法阵屏障挡住。
每家门派都会有护门阵法,能够借以阻挡强敌围杀。风夕崖使用的这套“地煞龟灵阵旗”,便是钟以铮五六年前以和平手段,从一门强派手中换来。这套阵旗也是钟以铮除了阿鼻魔衣之外,防御力量最强的宝物之一,钟以铮曾在不宜催使阿鼻魔衣的时候,数次用这套阵旗保护自己度过凶险。
这套“地煞龟灵阵旗”有着以木御土的玄妙,钟以铮用冥煞法力催使,能够发挥出它的八-九成威能,风夕崖以青阳法力催使,却能将它的威能发挥到极致。
章节目录 第81章 奴役
有风夕崖在阵中主持,四名渊海九层的妖修联手攻打,一时便攻不破玄龟宝罩。
“我最厌憎乌龟壳子!”那名女妖冷笑一声,手掌一翻,在袖中将一只铃铛狠狠晃动了几下。
“道友暗算无用。”风夕崖淡淡一笑,抬手一推玉冠,墨蓝宝冠上泛起濛濛微光,凝聚在他脑后,宛如功德清光,抵住那名妖女的迷魂手段,护住他的神魂意志。
尤阿樘有他提前加持的秘术保护,又有冥蝶精施法守着,同样未受暗算。
那名使用飞刀的男子一边将飞刀隔着法阵屏障电射般甩向风夕崖要害,一面向着风夕崖摇头叹息:“法阵再强,也是死物,你以为我们就没有法阵可以布置起来破了你的?我们尚未用尽手段,你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但无论哪种酒,少殿主的酒,你今晚都饮定了……”
“我的酒,风道友怎么就饮定了?”一声温缓,低沉,带着杀意的声音响起。
四名妖修同时一惊。
天空中,追日楼船没有横渡空间,而是隐匿着徐徐飞来,此时它散去隐形,显现出来,朝阳般的光芒普照而下,林间亮如白昼。
蔡景谦立在船头,醉意未消的面上带着一层薄怒。他现身的刹那便挥手驱使追日楼船在林中降下光芒,封锁住了那四名妖修的退路,此时,他略带懊恼的看向风夕崖,摇头道:“蔡某刚才喝得醉了,未能及时感应到这里的斗法波动,来迟了一点,风道友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