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之道侣(32)
他悲叹感慨的说到此处,眼泪蓦地汹涌而出,身体抖得像是筛糠,“可惜,可惜……”
他声音极低,几乎说不出话来,也没说出到底可惜什么。随即他止住了颤抖,转过话头,又哭又笑的问道,“夕崖我儿,你可知道,钟道友怎会无缘无故的求他兄长出手救我?”
风夕崖当然知道。事情都明摆在他眼前了!
正因知道,他才没能及时将心头的龙卷风灭杀。他微微低着头,身体更为僵滞,面上也是怔怔不语,好似还未从父亲历经磨难、将有灭门之祸、得罪仙台强者等惊人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风吉泪眼含笑,轻轻拍着风夕崖的胳膊,欣慰的说出答案来:“因为这位钟道友倾慕于你,才会煞费苦心的想法子寻到为父,又救出为父啊,夕崖我儿!”
好像他压根儿就没说过什么“尧天第一强者”,什么“百年契”,什么“八百美男”似的。
钟以铮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脊背一紧!虽然仍旧刻板着脸抱着臂膀,双眸也继续锋锐的盯着风吉,看上去一直都像是一柄凶厉魔刀似的杵在那里,但他面上的阴狠却褪去了几分,眼角余光也居高临下的稍稍留意了一下风夕崖的反应。
风夕崖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冰玫突然转过脸来打量钟以铮,冷脸对冷脸,像是在验看儿媳似的审视着钟以铮的跟脚。
钟以铮无视她的目光。
他守了风夕崖三四天,当然知道这只颇有实力的女妖跟风夕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块冰块那般清白。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女人,还是个妖修,他现在哪有闲暇理睬!
梅园之中,闻声赶来的张元平、武寒、护卫、仆从们都被风佳妍远远的拦住了。
风夕崖、冰玫、钟以铮三人一直都未曾开口,全都是风吉一人在那里或哭或笑的哽咽着说话。
风吉此时便在欣慰的笑着,看向风夕崖的慈和眼眸中充满了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欢喜感慨。他忽然想起什么,胡乱地抹了把泪,匆匆说道:“对了对了,为父这里有一枚令牌。”
他从袖中摸索出一枚半尺长、深黄偏褐色、呈条形的木质令牌。
令牌一出,钟以铮、冰玫、风夕崖瞬时将目光凝了上去。
那枚木质令牌表面上空荡荡的,正面只篆刻着一个“请”字,背面更是什么都无,看上去简陋寻常。但是令牌一被风吉取出来,其上便隐隐散发出一阵无形的道韵——不是威压,也不慑人,唯有道行不浅、意境精微的修行者才能感应得到,那是一种超越凡俗、出尘世外、暗藏仙韵的微妙道意。
风吉将令牌塞入风夕崖手中,沙哑的笑道:“我儿,这就是那尧天第一强者赠我的令牌。”
咔吧!
钟以铮又将一双拳头握得发出爆脆的轻响,刚要缓和一些的脸庞也霎时间再度铁青下去。不过,这次他没有爆发煞气,只自寒眸看着风吉。他阅历匪浅,到了这时,他已经隐约猜出了风吉的目的。
风夕崖也有些察觉,猜到父亲想做什么,心下复杂得很,着实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他被动的握着令牌,若是平常时候接触到蕴含仙家道意的宝物,他定会欣喜的感应过去,以求能得些领悟,但是现在,他不仅不知该说什么,连嘴角都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冰玫看了令牌几眼便收回目光,重又打量起了风吉。
风吉还是那样悲苦恍惚。他笑着缓缓的道:“夕崖我儿,此事巧之又巧啊。三年以前,为父求到那位仙家强者的山头,话中提及我儿乃是阳木灵根,那位强者便给了为父这枚令牌。我儿,你道这是为何?原来,那位强者虽是道行通天,神威莫测,但他此前数百年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现下他要寻求一位适合的道侣相伴,同修那通天大道,我儿是阳木灵根,便得他看重,受他邀请……”
风吉说这话时,依然没有被背后那两道简直能够冻结他的神魂的寒煞目光惊动。
钟以铮的耐性和自我控制力确实都是极强。
他神情难看,牙关咬紧,抱着膀子的手臂也绷紧了肌肉,但他仍是一语不发,只自冰寒的盯着风吉,如同看戏一般——洞悉,了然,淡漠,俯视,还有一丝森狠的戏谑。
若是早知如此,他必不去救这风吉老儿,竟然救来个扯他后退的老东西!他不管这风吉老儿是真的疯疯癫癫,还是故意装疯卖傻,他只需等这风吉老儿说完、做全,然后他才给出评语。至于他的评语是雷霆风暴,还是和风细雨,不在这不识好歹的风吉老儿,而在那极有主见的风夕崖。
风夕崖心下随风凌乱,简直乱到了极致,但是他又明白,现在绝非纠结凌乱的时候。
钟以铮可不知道他是余千烨,他也不可能将自己转世之事告诉任何人!再者,当年他跟钟以铮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本就谈不上什么交情,更别说钟以铮早已从当年那个清秀苍白的水灵根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煞气腾腾的凶悍模样,即便有些交情,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风夕崖心念电转,快刀斩乱麻的收拢着情绪。
看眼下的情形,他料想半年前,钟以铮只怕当真是被那只不太正常的冥蝶精灵宠给摆了一道,然后臊怒狼狈的逃离风府,那么,钟以铮应该是离开风府之后不甘心对他这个青阳灵根放手,所以才去恳求某位钟姓强者帮忙寻找和救助他的父亲,以此表现诚意?
只能说世事无常。
当年他带着余熠遍寻钟以铮不着,现在他不找钟以铮,钟以铮却硬是诚意沉重的找上门来。
如果不考虑他风夕崖不为人知的特殊情况,客观来说,钟以铮是渊海九层,更有比冰玫还要高强的实力,能为一个修为低微的青阳灵根做到这一点,的确可见他的郑重诚意。
须知对于弱者,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自主公正”,强者为你付出,你就必须回报!
强者先礼后兵,弱者若是还要拿捏,那边会激怒强者,然后便要礼去兵来了。
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而已。
许多时候,所谓的自由只不过是弱者要礼还是要兵的选择。
风夕崖强自镇定的留意着钟以铮的神情,眼见钟以铮眼眸森冷,他顿时猛一咬牙!此情此情,钟以铮分明对他志在必得,他别无选择!他暂时忽略掉所有弊端,迅速找出钟以铮的优点——
钟以铮和他算是旧识。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钟以铮修为高深,实力高强。
钟以铮看中他的青阳灵根,却没有强抢于他,而是耗费半年时间展现诚意,可见并非狠毒魔道。
钟以铮心系钟氏一族,挂念族人的人与孝敬父母的人一样,都必定有可取之处。而他恰恰知道钟氏一族的底细,钟氏一族乃是堂堂正正的上古道家大能的血脉。
钟以铮是余熠的舅父。其实,他有时也会想念他前世亲手养大的小师弟。
还有,还有,钟以铮是男的……
看来优点还是有不少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三更,累伤了,今日就这一章,某笑继续码字,明天一定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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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6章 契约
风夕崖迅速放缓了些心情,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罢,总归是不再那般僵硬凌乱了。
风吉还在追忆着叙说他当初遇到那位“尧天第一强者”时的情形,正说道:“……听那前辈说起,这枚令牌乃是一道‘挪移仙符’,材质特殊,禁制特异,唯有阳木灵根修行者才能持着它布阵施法,再汇聚数人之力将它激发。一旦将之激发,这枚令牌就会发出一道仙光,护着令牌持有者穿梭空间,挪移到那尧天界域之中,出现在那位前辈大能的山头。”
梅园中的温度陡然间又降低了几个层次。
风吉犹自不觉,仍是慈和的对风夕崖说道:“为父也是因为有这枚令牌在身,才能坚持到钟冥前辈的救助。为父便想,待我回府之后,便助我儿激发这枚令牌,送我儿到那尧天界域之中。以我儿的璞玉天资,必能与那尧天第一强者签下百年道侣契约!到那时,我风府的灭门之祸迎刃而解矣。”
梅园中陡然泛起一股煞意,寒风簌簌中,梅花都被冻得濒临凋谢。
冰玫冷冷的盯着乱说不停的风吉,又戒备的看向钟以铮,以防他突然出手。
“父亲!”风夕崖听得越发感到怪异,也不敢耽搁下去,当即不动声色的低声传音道,“父亲,您放心,孩儿不再像以前那般愚钝不知世事了。父亲若是仍有担心,孩儿可猜猜父亲的深意:父亲拿出这枚令牌,一是不愿任我受人逼迫,让我有一点依着心意自行选择的余地;二是让那钟以铮对尧天第一强者有些顾忌,莫要觉得我风府全都被他握在手掌心里;三是也让那钟以铮明白,我风府要想解除危难,并不是非要将我卖与他不可,他若想与我缔结道侣契约,需得真心相待……”
风吉顿了顿,仍是双目无神,没听懂他的传音,继续恍惚的道:“不过,为父脱困之后,却听这位钟以铮钟道友说起了事情原委,听钟道友说他倾慕于你,为父既是心觉欢喜,又是好生为难。”
他拂了拂袍袖,蹙起了眉头,“为父是敬仰那位尧天第一强者的,那位前辈大能超凡脱俗,仙姿高远,手段通天,谁人不想亲近?只是,我儿修为低微,为父不敢奢求太多,只期望我儿与那位强者签下百年契约,既能为风府满门消除祸患,又能学来一些仙家手段防身,为父就能心满意足矣。”
他再次安慰风夕崖道,“我儿放心,若是你能听从为父的安排,百年之后,为父定然送你八百英俊男儿,不让我儿伤情困苦。至于这位钟以铮钟道友的救命之恩,我儿不需要担忧,为父可起阖府之力为钟道友效犬马之劳,一定不会让钟道友觉得我风府有任何忘恩负义之嫌。”
风吉说得言之凿凿,发自肺腑,又有那枚充满道意的挪移令牌在眼前摆着,即便风夕崖猜测他另有深意,到这时也不免有些皱眉。
钟以铮更是脸皮阴沉得像是乌云,险些没忍住想要抬掌拍死风吉的冲动。
冰玫本来若有所思,听到此处,却只剩一声冷笑,目光如同寒冰一样,几乎能把风吉冻结。
就连原本惊怔的看着这里的风佳妍也听得怒色上脸:明知哥哥修为低微,还要让他去自送上门,攀附大能,以此换来满府平安,若是哥哥就这样传送过去,那位强者怎么会瞧得起哥哥?这种事情旁人做得出也罢了,怎的父亲竟也做得出?这般卖子求安,这,这人真的是她记忆中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