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43)
晴良靠在车壁上,小弧度地揉着发麻的手。
“手怎么了?”时鹤开口,目光并未看他。
晴良扁扁嘴,可怜兮兮道:“在那边被挤麻了。”
时鹤闻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两个时辰的路程着实有些长了。
马车平稳行驶,车内安静一片,只听得见车轱辘使过地面的声音。
晴良与时鹤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时鹤肩头一沉,晴良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这一幕,叫车厢内其余弟子一惊,又纷纷不敢出声。
时鹤却并没有如所想一般叫醒晴良或是推开他,只平静地任他靠着,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 第44章
马车停下,晴良仍枕着时鹤熟睡,呼吸均匀,没有要醒的迹象。
时鹤侧目,他抬手扶在晴良的肩上,轻推了推。
晴良迷迷糊糊地睁眼,“到了?”
“到了。”
“哦。”晴良揉着眼睛,抬起头来。
时鹤目光在触到他的脸时,嘴张了张,未说话,淡淡的笑意隐在眼里。
一行人下车。
眼前是一座庞大的庄园。
听陆明川的形容,晴良本以为这山庄会建得富丽堂皇、贵不可言,没想到却是意料之外的典雅清幽。
陆明川靠过来,“晴良师兄,你怎么自己跑了,睡得还舒服吗?”
晴良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睡了?”
陆明川噗嗤笑出声,点了点脸颊示意。
晴良走到大门旁边养有睡莲的水缸一照。
借着水中的倒影,晴良这才看见他脸上那片红红的睡印,还把时鹤衣料上的图纹印了上去。
晴良素来是极在意自身形容的,见状“噌”地红了脸,他捂着脸羞恼地冲时鹤道:“师兄,你怎么不提醒我?”
时鹤晓得他爱美的性子,淡声道:“一会儿便消了。”
“哼,你果然看见了。”
“你靠着我睡了一路,未曾言谢,倒是责怪上了。”
陆明川在一旁听得张大了嘴。难以想象时鹤的性子,会让人靠着他酣睡。
陆明川不由得回忆起方才马车上时,晴良的指控。
他摸着下巴心想,他倒是觉得晴良在时鹤面前会比在其他人面前少些懂事,多些娇蛮。时鹤待晴良也比待其他人多了些耐心与……纵容。
门童引着一行人入内。
庄园内景致叫人目不暇接,有茂林修竹、假山瀑布、名花奇葩,亭台水榭与园林造景相成意趣。
一路走来,还见到了许多早早到了的剑修在山庄内游走。
归云庄安排给伏云宗的院子名玉棠苑。恰如其名,苑内种了许多海棠,正值花季,风光极好。
时鹤领着众人进屋。
晴良与几名头一回来的弟子留在院里四处观赏园景。
时鹤落座。
桌上有茶,尚是温烫。
他倒了一杯,敛眸浅啜。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弟子陆陆续续也都进来了。
时鹤抬眼,却见晴良不见踪影,于是开口,“他呢?”
“回师兄。方才千玉门的单婵衣来了,说是晴良师兄头一回来,她带他去四处逛逛。”一名弟子道。
时鹤动作一顿。
屋里的其他弟子闻言微微躁动,先前就有单婵衣单独找晴良谈话,这回又是主动相邀游园……
“单婵衣为什么单独邀请晴良师兄去啊?”
“笨蛋!当然是对他有意思啊。”陆明川嘴快道,“咱们晴良师兄……”
“有什么意思?”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陆明川的话。
时鹤垂着眸,五指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茶杯,说话的声音却是浸透了森寒冷意。
陆明川讪讪然地把“艳福不浅”四个字咽了下去。
“说啊。”时鹤掀起眼皮,灰瞳冷冷地直视陆明川,“有什么意思?”
陆明川被盯得背后一凉,冒起了虚汗,他忙低下头道:“弟子失言。”
另一边。
晴良与单婵衣漫步在一瀑布园景边上的木桥上。
木桥上刚好可以看到飞瀑击石、白浪溅射,流水又携着落花从木桥底下钻过。
虽是单婵衣主动相邀,但她本身并不是话多的人,甚至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若是换个人来,怕要觉得不自在。
幸而晴良有着与时鹤相处几年的经验,面对同样冷淡寡言的单婵衣,也不觉得不适。
二人停在木桥上。
携带水汽的风拂面,很是清爽。
“多谢你陪我参观。”晴良弯着杏眼笑道。
单婵衣的目光在晴良的脸上停留几息,道:“不必客气,是我想与你亲近。”
单婵衣直白的话语倒是叫晴良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对他表露喜欢,晴良五指下意识抓紧衣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转移话题道:“问剑大会这两日便要开始了,我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单婵衣问。
“我没怎么和其他人打过,不知自己底细如何?”晴良讷讷道。
“你是说,你没有和人切磋对战的经验?”
晴良点点头,他道:“是啊,宗门里只有时鹤师兄跟我对练。”
“……”
单婵衣冷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鲜活的无语的表情。
连时鹤都不怕了,所以到底在紧张什么?
晴良也反应了过来,他是时鹤一手教导出来的,应付一般对手应当不成问题。
他有些羞赧地挠头笑了笑。
二人在桥上驻足良久,落在旁人眼里亦成了风景。
周围来参加问剑大会的剑修远远地对着二人讨论。
“那不是婵衣仙子吗?他边上那人是谁,瞅着眼生。”
“我也没见过,许是千玉门的新弟子吧。”
“他们二人在桥上干嘛呢?眼瞅着气氛不一般啊,那小子笑那么开心。”
“啧,叫你跟单婵衣单独幽会,你笑得不开心?”
“……”
三大宗的人来齐了。
当晚,何归云举办了一场夜宴,以示欢迎。
宴上烛火通明,将大堂内的水晶珠帘映得熠熠生辉,又不乏丝竹管弦、琼浆美酒,觥筹间叫人有些恍惚、分不清虚实。
晴良见到了传闻中的归云庄庄主。
如陆明川所言他失去了一身修为,也同样失去了修士容颜长驻的能力,他瞧着干瘦、苍老,满头白发。
他的精力似乎也十分匮乏,宴上仅开席时说了一番祝词,宴席过半,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了。
晴良咬着筷子,有些想不通他如此大费周章举办问剑大会的缘由。
宴席美酒管够,声乐助兴,席上还有许多修真界有名的年轻散修,他们的做派更豪放不羁,将宴席的气氛推向热潮。
席间,晴良被堂内的酒气蒸得有些脸热,于是便想出门透透气。
外头的夜风冰凉,果然叫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晴良展开双臂,长舒一口气。
这时,几道声音钻入晴良的耳中。他本不欲多听,可那些人讨论的,正是他。
“打听清楚了,下午跟单婵衣游园的那小子,是伏云宗的,据说是徐扬的亲传弟子。”
“噗,徐扬的弟子不是夙离吗?这个哪冒出来的,徐扬都死了这么多年,突然多了个徒弟,死人教出来的徒弟吗?”
这些人嬉笑间话中的恶意叫一旁听着的晴良握拳。
“啧,这小子什么命啊,捡了个伏云宗亲传弟子身份,还能得单婵衣另眼相待。”
“我瞧那小子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便不像是个有能耐的。徐扬若是知道自己名下多了这么个玩意,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哼,大男人长了张狐媚子的脸,还敢跟婵衣仙子站在一起,问剑大会别叫我碰见他。被我碰见了,定是狠狠教训他一顿,算是帮徐扬清理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