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32)
夜深了。
青青的哭声才渐渐止了,但他仍蹲在桌角旁,抱着双膝把自己缩作一团。
是时鹤打破了沉寂。
他缓缓上前,蹲在了青青身前,抬手触碰他的耳垂。
青青一缩。
时鹤扶住青青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时鹤动作轻柔地将那对强行戴上的耳珰慢慢取下,然后将染血的耳珰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又将青青摆在床上、桌上的东西全部一股脑扔到地上。
青青抬起头,哑声道:“你要做什么?”
时鹤不答,他抬手掐诀。下一瞬,那堆衣饰无焰自燃。
片刻功夫,灵焰吞噬了地上的衣饰。
青青瞳孔一缩,他踉跄地起身,想扑过去拯救,却被时鹤一臂揽住。
青青的声音早就哭得嘶哑,他喊:“不要烧、不要烧!”
时鹤掀唇道:“怎么,我烧不得么?”
在他冷淡的目光中,青青慢慢脱力,跌坐在地。
他盯着那团无力回天的火吞噬他曾珍爱的衣饰。
悲恸难抑,青青用力拽住胸前的衣襟,一字一句像是从胸腔中挤出的,“都是师兄们送我的。”
一件件,都是。
——
“青青好像黄色的衣裳甚少,下回师兄给你多添几件。”
“青青穿粉色真好看,师兄下回再给你买。”
“寻常人家小姑娘有的东西,咱们青青也不能少。”
“青青穿什么都好看。”
“青青快快长大吧。”
——
青青注视着那团火,里头的东西在灵焰的焚烧中,似在扭曲哀歌。
“青青”在这一夜也被烧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该换地图了,接下来的剧情是:
钮祜禄·万人迷·晴良点烟:曾经的小可怜·万人嫌·青青已经被烧死了,你选的嘛,偶像
时鹤:……
◇ 第33章
两年后。
中州是富庶之地,不同于北境苦寒,此地气候合宜,多为平原丘陵,平日也基本不受妖兽侵扰,因而百姓和乐,生活安稳。
五月。
凤阳城,因近日问剑大会的举行,聚了不少八方修士和来往看热闹的商贾。
码头边人头攒动,小贩围着静江两岸,吆喝声不绝。
静江因水流平稳得名,江水潺潺,水波不兴,江上几艘轻纱飘飘的画舫拴在岸边,隔着白纱幔可见人影绰约。
码头前一大块平地,有个卖伞的摊子,五六柄伞撑开展示花样,伞面绘有工笔花鸟,花样别致。
摊主是个年轻小姑娘,杏眼桃腮,画着时兴的眉毛,正坐在边上执笔绘制伞面。
旁边卖竹编鱼篓的老翁跟她搭话,“阿秀,你爹嘞,咋的是你来?”
“我爹崴了脚,我替他来。”阿秀一边下笔一边答。
“平日不都是在酒楼前支摊么,怎个跑码头来咧?”
“我瞧码头人多。”
老翁微微倾斜身子觑阿秀画的伞面,连连摇头,指着画上的花道:“小姑娘学艺不精,画个花都不对称,还不快往左边添两笔。”
“完全对称就不好看哩!”阿秀反驳。
这时码头上一阵风起,要将画卷跑,阿秀用一旁的镇纸压住。
风变大,将一旁撑开的伞也吹得小跑。
阿秀忙起身,将伞收起来。
卖鱼篓的老翁见状跟着起身帮忙。
只是动作不及,还有两把伞被大风卷到了天上。
“我的伞!”阿秀急得跳起来够。
伞在空中盘旋,伞上鲜艳的花绘似在迎风朝笑,风将伞往江上送。
眼见伞飞去了江上,阿秀急出了泪花。
却见一道白影掠空,飞往江上。
白衣少年足尖一点,在空中踩住了其中一把飘荡的伞,他伸手一够,抓住了另一把翻飞的伞。
他足尖轻轻一踢,脚下的伞顺着他的力道飞回岸上。
“哎哟。”卖鱼篓的老翁手快,抓住了那把伞。
只见少年利落地将手里的伞收起,而后稳稳落在岸上。
赢得码头上围观的人群一阵喝彩,“好,好!好身手!”
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俊逸秀致的脸蛋,见周围人都盯着他叫好,少年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
阿秀心怦怦跳,她呆呆地望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少年。
“这是你的伞吧。”少年的声音悦耳如拨弦的箜篌,一双溪水涤过般的乌眸清澈纯净。
“……是。”阿秀的声音细弱。
晴良露出温和的笑,他将伞递过去,“还给你。”
阿秀忙接过,将伞抱在怀里。
晴良又建议,“码头风大,你换个地方摆摊吧。”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去。
“欸。”阿秀出声叫住晴良,她红着脸将伞递过去,“这把就送给你了……”
晴良低头看一眼手里伞,脸上的笑更为灿烂诚挚,“谢谢你。”
阿秀胡乱点头,又摇头,脸更红了,“不客气。”
晴良往江上的方向走,阿秀站在原地。
卖鱼篓的老翁将另一柄伞递给阿秀,他嘀咕道:“年轻人模样生得这样好,像神仙变的,莫非是静江河神现身帮你把伞救回来的吧,可有人瞧见他从哪里出来的?”
阿秀握紧伞,心中难得赞同老翁的话,少年确实像能遇水化龙的水神。
另一边,晴良握着伞踏上了一艘泊在江边的画舫。
透过渺渺轻纱,可见里头已经端坐了一人。
晴良掀开纱帘,里头坐着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的青年,他手中的茶杯抵在红唇边,双目揶揄地盯着晴良。
晴良躬身钻进画舫。
“好俊俏的身手,好怜香惜玉的少年郎。”那人朗声笑道。
晴良喊他,“李疏哥哥。”
李疏浅啜一口茶水,“怪不得能叫千玉门的单婵衣与洛山派的扈月为你公然叫板。”
听闻此事,晴良一阵头疼,他道:“这你都晓得啦?”
“如此乐事,自然广为人道,你晴良公子的魅力,连你师兄夺得剑魁的风头都被你压过了。”
“都是误会。”晴良神色尴尬地落座,将那姑娘赠的伞放在手边。
李疏放下茶杯盯着他半晌,然后托着下巴笑问:“单婵衣与扈月你喜欢哪一个?”
“别打趣我啦。”晴良苦恼道,“婵衣她只是开玩笑,至于扈月道友……我与他不是很熟,话都没说过几句,我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嗯。”李疏修长的手指在下颚轻点,“婵衣仙子素有高岭之花的名声,扈月道友观之也是做派稳重磊落,都不像是爱开玩笑之人呢。”
晴良好奇道:“你是如何得知,你与他们打过交道吗?”
李疏是晴良下山来参加问剑大会路上遇见的朋友,他也是剑修,只是晴良尚不知他修为底细。他自称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却似乎对三大宗的人与事非常熟悉。
李疏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他道:“我无所不知。”
见他不说,晴良也并未多问。
江上风起,将画舫窗子的轻纱掀起一角。
李疏品着茶,目光瞥过窗外,撞见码头外一道显眼的白色身影。
那人白衣无尘,气息敛静,握着剑,与所过之处的喧嚣显得格格不入。
李疏握着茶杯的手一指,“那不是你师兄么。”
晴良闻言目光跟着挪向窗外,岸上之人正是时鹤。
“是他,他大抵是来寻我的。”晴良笑道,“可巧了,能引见你们认识。”
说罢,晴良起身就要去找时鹤。
“欸——”李疏出声。
没叫住晴良,只得摇头失笑。
他们的画舫就拴在岸边,晴良从画舫中钻出,他两步上了岸,“师兄!”
时鹤走出了几米远,闻言回头。他朝江岸的方向走来,目光扫过晴良身后的画舫,抿唇问:“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