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10)
时鹤站在楼道的尽头,自上而下,盯着楼道里的人。
青青借着烛火,认出了时鹤。
“时、时鹤师兄。”
时鹤是宗主亲传弟子,出现在藏书阁三层,不稀奇。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时鹤的声音冷淡悦耳。
青青一手揉着头,一边道:“师兄——你先让我上去再跟你说吧。”
“……”时鹤默了几息,最终后退几步,让青青先上来。
爬出楼道后,豁然开朗,四下明亮。
青青吹灭蜡烛,站到时鹤面前。
对着时刻散发冷气的时鹤,青青有些不自在地从怀里掏出被烧坏的书和柳长老的玉令。
“我是奉柳长老只命,来这修复此书的。”
时鹤确认过玉令的真伪后,便不再为难,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见时鹤离去,青青陡然一松,他摸摸鼻子,不知是否错觉,他竟觉得时鹤方才目光老是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脸上。
青青往里走,打量起藏书阁三层。
整个三层,今日恰巧只有他和时鹤两人。
一排一排的书架摆满这不大的阁楼,阁楼的右面是一些书案和团蒲,供人看书用。
时鹤坐在最角落的书案旁,手里握卷书,他坐姿若钟,连垂在团蒲上的衣袍都显得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戴着寒气森森的银制面具。
青青投身书海,寻找另一本符箓大全。
他放轻脚步,穿梭于书架之间,目光逐一划过书目。
阁楼的窗子敞着,照进来的日光中有尘粒舞动。
时鹤放下手中的书卷。
烦。
他抬眼看那匿于书架间的身影。
“少女”头上的铃儿会随动作响动。铃声细细的,极轻极脆。
偏偏时鹤耳力极佳,那一声一声的铃响都叫他听了进去,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第一次知道青青,是他在霖园练剑时。
那段日子,不分昼夜,他总时不时听闻小孩啼哭。寻问之下,才知是夙离师兄带回的“孤女”,因年纪还小,失去父母,初入宗门不适应,夙离师兄一不在身边,那小孩便会哭。
年纪小便日夜哭个没完吗?时鹤不懂,他年纪小时,他母亲走时他没哭,他独自缠绵病榻时他没哭,他发现双目失明时也没哭。
那时,时鹤便觉得哭声烦人。
小时候哭声烦人。
长大了铃声烦人。
青青浑然未察,他找到了另一本完好的符箓大全,高高兴兴地取出,他挑了个离时鹤不远不近的书案落座。
第一次来此,旁边还有个冷面师兄在,青青不敢“不务正业”去寻旁的书看,只专心致志地修复书籍。
符箓大全上收录的符箓偏门且晦涩,需十足专心。
日光西斜,逐渐爬上青青的书案。
他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青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被阳光晒得困顿,于是撑着脑袋小憩。
起先本只想小小打个盹,哪曾想瞌睡虫上脑,越发困倦,渐渐趴在书案上熟睡。
阁楼内寂静一片。
一道阴影罩在青青书案上。
时鹤俯视熟睡的“少女”。
乌发铺在书案上,发间是那枚兰花铃。睫羽鸦黑,睡容恬淡,只是白皙的脸蛋上却扑了不少灰扑扑的尘土。
起初,时鹤听到那荒废的楼道有异响,以为是歹人潜入,就差召出如练迎敌。
不曾想是这人,从又狭又暗的楼道里爬出来,蹭得一脸灰还浑然不知……
待青青睡醒,已是天边的霞光洒满阁楼的木质地板。
阁楼里只剩他一人。
青青揉了揉眼睛,这一觉睡得他手臂有些酸麻。
见天色不早了,他将东西收起,只等明日再来继续。
青青又从那极狭的楼道离开了藏书阁三层。
踏着暮色而归。
路上,青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走着走着,才猛然惊觉。
青青抬手摸了摸发间,他的兰花铃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冬咚,一个特别勤快的小女孩。
输着液,用手机酷酷写。
第9章
青青的兰花铃丢了。
因知是丢在了藏书阁,起初青青并不担心,只等翌日再去寻。
可等第二天,再去找,青青寻便藏书阁三层阁楼的每一寸,也没有找到他的兰花铃。
甚至怀疑是掉在了那昏暗的楼道里,青青打着灯,佝着身子,在楼道里也仔仔细细找了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只是,青青找了一天,最终无果。
待天要黑,青青才离开藏书阁。
路上,撞见几位外门师兄。
几人本说笑着上前打招呼,待看清青青的模样吓了一跳。
青青鲜亮的衣裙变得脏兮兮的,头上、脸上全是灰,是在藏书阁阁楼的楼道里寻东西时蹭到的。
“青青,你、这是怎么了?”谭源上前问道。
青青抬眼看一眼师兄们,开口时嗓音变得干涩,“我把我的铃铛弄丢了……那是薛景师兄送给我的十岁生辰礼。”
青青说的铃铛,众人都有印象,那兰花铃青青戴了四年。
薛景当初内门考核失败,便自请下山历练,这几年鲜少回宗门。
“你是找铃铛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青青垂下脑袋,点点头。
师兄们松了口气。
“我寻思什么大事呢,一个铃铛而已。”
“铃铛丢了,找回来便是,丢哪了,师兄帮你找。”
“找不到。”青青说完,委屈得扁了扁嘴巴,眼里蓄起了水汽。
因年岁渐长,青青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掉眼泪了。见他要哭,师兄们手忙脚乱地安慰他。
“别哭别哭,不就是一个铃铛吗?回头薛师兄回来,叫他再给你送一个就是。”
“就是,你若是喜欢铃铛,谭师兄送你一堆,丢了也不打紧。”
青青只低头抹了把眼泪。
除了第一日遇见时鹤,此后的日子,青青在藏书阁阁楼里再没有在撞见旁人。
他日日去阁楼,每日待三个时辰,两个半时辰修复损毁的书,半个时辰则自己找感兴趣的书看。
每回去,青青都会顺便找一圈铃铛,只是当真找不到了,实在令人费解。
其他师兄也只得宽慰他,等他哪日忘了要寻铃铛的事,它就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身边。
那日,文卿随口抱怨的一句,他送的粉玉耳珰,青青没有戴过。
青青却是放在了心上。
芳熙园里。
青青与白鸿玉共处一室。
青青坐在一张板凳上,白鸿玉则站在他身后。白鸿玉一只手拿一卷书,另一只手捏着银针放在火上烤。
“我头一回尝试这样的事,替人打耳洞。”白鸿玉饶有兴趣地道。
青青手捏着两端的耳垂,心里仍有些害怕,嘴上则道:“我相信鸿玉师兄。”
白鸿玉问:“怎么突然想到要打耳洞?”
“可以戴漂亮的耳饰,听说山下的女孩都有耳洞。”
青青素日是有些爱美的,白鸿玉不疑有他,摇头失笑道:“罢了,我仔细着不让你疼。”
青青悄悄觑了一眼那烧红的银针,只看一眼想到这是一会儿即将刺穿自己耳垂的东西就忙收回目光,胡乱点头,“嗯嗯。”
白鸿玉在书上寻到民间用来打耳洞的三种法子。一是选在寒天,将耳朵冻得没知觉了再用银针穿洞。二是用米粒或是绿豆反复揉搓耳肉直至麻木,再用银针穿洞。还有一个法子是用铅圈环在耳垂上,等待铅圈慢慢入肉,形成耳洞。
以铅入肉首先被排除了,此法耗时久且疼痛,创处还容易出事。
白鸿玉在前两种法子中选择了前者,用低温降低痛感。
“开始罢。”
白鸿玉纤长微凉的手指,捏住青青的耳垂。这耳垂生得白白嫩嫩,形状小巧饱满。他觉得这样也是极好看的,破坏了它的完整也是可惜,只是女孩子家爱美的小心思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