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簪花(17)
“是。”时鹤领命。
薛景、苏棋、文卿三人被领入曦光殿,三人当时站得离青青最近。当时混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眼睁睁看着缚水刺入青青肉体。
青青自小为他们娇养长大,头回见他受此重伤,几人自责不已,恨不能时光回溯,挡在青青面前替他挨了这一剑。
三人忧心忡忡地进入殿中央,他们都不知缚水认主一事。
见礼过后,文卿抢先开口,“宗主、长老,青青他没事吧?伤得可重?”
周长老站在大殿中央,他道:“伤势不要紧,修养些时日便可无虞。叫你们来,是有事要问。”
三人对视一眼,薛景道:“请长老明示。”
周长老负手踱步,他道:“你们素日与那孩子关系如何,可是他亲近之人?”
“是。”苏棋答,“青青自小养在宗门,他善良谦和,懂事明礼,与门内师兄弟相处都很好。”
“既是如此,我再问你。”周长老锐利的目光锁住几人,“你们与他朝夕相伴,共处多年,可知他实为男身?”
周长老话语一出,三人脸上出现呆滞的神色,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周长老催促问:“你们可知?”
文卿脱口而出,“长老,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每个人听到此事第一反应都是质疑搞错了,周长老吹胡子瞪眼道:“他就在内殿躺着,若是不信,大可进去扒了他裤子看。”
话已至此便知,断非是周长老弄错。
青青是……男孩。
文卿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最后,是薛景哑声开口,“弟子、不知。”
三人的反应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确实不知。
高台上的云伯衡开口,“我且问尔等,他是否为刻意隐瞒,他素日里可有异常。”
片刻沉默后,薛景道:“回禀宗主,弟子可以保证,青青他绝非刻意隐瞒。他来宗门后因病曾丧失幼年记忆,他大抵是……认知有误。”
“是,宗主,弟子也可以作证,青青他绝非坏人。”
“幼年失忆。”云伯衡喃喃。
最终盘问下来,也是无果。青青自幼女孩打扮的原因,大抵只有当年将他带回宗门的夙离知晓,可夙离下落不明。
青青昏睡了两日。
醒来时,他被腹部的伤口疼得眼泪汪汪,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青青盯着陌生的床帷眨动眼睛,他只记得,他在徐扬长老的封剑大典上,被缚水剑攻击了。
“呃,你醒了。”守在一旁的丹修弟子出声。
青青偏头,是个熟面孔,这人他常在白鸿玉身边见到。
“师兄,这是哪?”青青哑声问。
“这是苍鹭院,宗主的院子。”
青青惊讶地睁圆了眼,只是受个伤,怎么还被搬到宗主的院子里来了?
那丹修弟子面色古怪,坐姿僵硬,神情间透出些尴尬,青青察觉,不由得问:“师兄,你怎么了?”
“没、没事。”那丹修弟子靠着桌子,他道,“呃,我给你倒杯水吧,你既醒了,我去把长老请来。”
说罢,那弟子给青青倒了杯水放在床边便退了出去。
青青不明状况地躺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想坐起来。
青青小臂使力支着床,努力想不碰到腹部的伤口,可还是疼得直抽气。
周长老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青青乌发披散,小脸苍白地捧着茶杯小口喝水。
周长老细看青青那秀致的五官,心中暗想,也怪不得八年来未有人怀疑过他的性别。
周长老走到桌边坐下,“你醒了,看来是无虞了。”
“谢谢长老。”青青小声道。
周长老目光紧盯着青青,见他一脸无辜地捧着杯子喝水,双目圆睁,眸光纯净,确实不像是怀有异心之人。
青青被他盯得不自在,他道:“长老,我怎么了嘛?”
周长老哼一声,道:“真是个傻小子,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青青面露迷茫,“什么分不清?”
周长老道:“你可知,你是男孩?”
青青摇摇头,“不,我是女孩。”
周长老往青青脑袋上狠敲了一记,“说你傻你还真傻!记住了,你是男孩!”
“嗷——”青青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周长老。他不理解,周长老为什么要这么说?
周长老收回手,摇摇头,“罢了罢了,往后你就知道了。”
“你就在此休息吧,休息好了,你的机缘也来了。”
说完,周长老背手离开。
什么机缘?
青青一头雾水。
周长老走后,青青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半日,无人来看望。
青青的伤口又痛又痒,属实有些难耐,他无聊得去细数床帷上的纹路。
青青想,等来人了,他就要说他要回自己的院子。在宗主这边养伤,师兄们都不能来看他,他一个人好生无趣。
等到下午时,才来人了。
是时鹤,他依旧戴着面具。他双手捧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衣服。
“时师兄。”
时鹤道:“你既醒了,换上衣服去见宗主,他在等你。”
听闻宗主单独召见,青青“啊”了一声,手指有些紧张地扣着被褥。
时鹤不再多说,将衣服送到青青手边,然后准备离去。
青青拿起托盘上全然陌生的衣服,素净的白色,没有过多的纹饰,是男子衣袍的样式。
青青心里生出不安与烦躁,他试探地开口,“时师兄。”
“我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吗?”
时鹤顿住脚步,侧过头,留下一句,“这才是你该穿的。”
第16章
青青盯着那衣服,呆滞地坐着。
不安的情绪在他心中扩大。青青摸摸腹部的绷带,他只是被捅了一剑,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大家都怪怪的。
半晌,青青才再次伸手去碰那衣袍。
时鹤站在院子里的刺槐树下,刺槐的花簇垂在他头上。时鹤端立如松,不偏不倚,连站姿的重心都未成变换过。
等了约莫半刻钟,他听见身后的推门声,时鹤转身。
门先是被推开一条缝,青青慢吞吞地走出来。
时鹤见后睖睁片刻。
青青素日被浓丽到有些俗气的艳色包裹,如今换上白净简单的衣袍,乌发被一条发带绑起,那秀致的五官更加显眼。
他肤色雪白,杏眼眼周微微泛红,整个人如雨后刚抽条的新竹。
青青捏着衣袍的长裾,还是有些委屈,他抬眼快速望了时鹤一眼,随后垂眸,扭捏道:“时鹤师兄,我换好了。”
往日见青青了,只会觉得他是个娉娉袅袅的娇滴滴姑娘。如今卸了钗环衣裙,再一瞧,分明是个钟灵毓秀的少年郎。
唯一的破绽——时鹤盯着青青的耳朵。他道:“你耳上之物不合时宜,取了吧。”
青青下意识捏了捏耳朵,耳洞是月前打的,为了防止长回去,如今还戴着茶叶棒。
“见宗主还需如此……”青青低声喃喃,抬手把两边堵耳洞的茶叶棒摘了。
一阵风过,时鹤道:“走吧。”
青青跟在时鹤后面,他望着时鹤严肃挺拔的背影,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不安搅动。
微微走神片刻,眼见时鹤的步频要将他甩开了,青青这才开口,“时鹤师兄!”
时鹤回头。
只见青青苍白着小脸指了指腹部,“疼。”
时鹤抿唇,再走时放慢了脚步。
苍鹭院修得气派,院子极大,却也空旷,一路上只有青青和时鹤穿行在亭台楼阁间,连多余的门童也未曾见到。
进屋。
云伯衡立于一块屏风前。
青青进来后,见到的是云伯衡披着长袍立于泼墨山水屏风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