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撩到魔王的千层套路(57)
“咳咳……”
突然,伊恩的身后,传来爱狄亚抚胸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他们之间的凝重。
“妈妈,你醒了!”重新扭过脸,伊恩掩去面上暗色,欣喜地扑到美丽贵妇的怀里,依恋地环住了她的胳膊。
“伊恩,我早慧的长子。”爱狄亚的视线在周围倒了一地的茶话会客人身上扫过,她逐渐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温柔的蓝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你今日不该为我犯下大错。”
“可是,明明就是那些人不对劲,他们……”伊恩很不服气地想要反驳。
还没说出先前一瞬间感觉到的,这群人身上所共有的令他发狂的奇怪力量存在,小小的身体就被母亲紧紧揽在怀抱。
眼泪从爱狄亚的脸颊滑落,滴进伊恩衣领。
冰凉,盈满哀伤。
他一下子变得身体僵硬,静静窝在母亲难得的主动拥抱里,一个字也不再说了。
迪尼·兰泽尔挥挥手,让仆从围起来,背过身组成人墙,稍稍阻拦住站在更远处不敢靠得太近的其他贵族视线。
随即,他颓然地扔下手中镶嵌宝石的华丽佩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闭上眼做祷告状,口中念念有词。
“信守诺言的蛇神冕下呵,您是否即将要背弃忠实的信徒兰泽尔……撕毁曾与先祖订立的契约,收回赠予我们的礼物……”
“不祥的预兆,怪物的暴动,与近年来流传在领地内的预言,是否昭显着您的怒火……请回应您的子民与信徒,帮助我们做出决断吧!”
快速的祷告低语徘徊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先是奴仆跪下。
慢慢地,贵族们纷纷低头闭眼,黑压压排成一片。
最后就连眼泪还未擦干的爱狄亚也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加入了越来越大声的齐声祷颂。
风声与呢喃簌簌交错。
只有从母亲怀中抬起头的伊恩还一动不动,漠然地游离在这场由迪尼·兰泽尔挑起的“特殊仪式”之外,等待着属于他的处理结果。
蛇瞳里凝成一竖灰黑色细线,冰冷地盯住每一个看似虔诚无比的人类。
每个人身上流动的光与影,在伊恩的眼前斑斓交错,晕染出绚丽的色彩,像是肢体被拉长扭曲组合的怪影露出狰狞大笑,在冲他张牙舞爪。
好亮眼。
——眼睛好痛!
人群忽然传来惊呼。
天旋地转中,他在母亲渐渐远去的焦急呼唤声中昏了过去。
“伊恩……”
*
当年幼的伊恩再度醒来时,他以为自己会被绑在火刑架,或是出现在祈佑蛇神继续庇护兰泽尔家族的血腥祭典上。
结果却是在一辆密不透光的马车里。
四周都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笼罩,只能听见车轮碾过地面石子的轻微杂音。
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某种无形波动,伊恩警惕地爬起身,发现那股曾经在人群中出现过的力量,此刻变为了限制他自由的禁制。
在黑暗中跌撞摸索过周围布帘,分明应该是能被轻易撕碎的材质,手指怎么去挠都无法留下一分一毫痕迹。
就连身体内常年鼓动的死亡之力,此刻也异常地安静下来,缠绕在他的指尖,无法对禁制造成伤害。
伊恩暴躁地开始叫喊,他喊爱狄亚的名字,喊迪尼·兰泽尔,甚至用嘲笑的语调讽刺他所知晓的一个个贵族、骑士,还有那些曾经想要欺凌他却自己倒了大霉的孩子们。
没有任何回应从马车外传来。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马车一直在行进中,意识到自己的叫喊声也被禁制锢在空间内,他安静下来,不再做无用功。
“妈妈……”伊恩环住膝盖,孤独地缩在角落。
倏地,他像是想起什么,摸遍华美贵族服饰的每一处角落,试图找到爱狄亚可能留给他的随便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这驾寂静无声的马车内部一样空荡。
孩童稚嫩的脸庞终于染上符合年龄的茫然。
伊恩迟钝着抬起手,按住脖颈左侧,闭上眼,心里默默数着数。
1、2、3……
直到这时,被抛弃的真实感才一点一滴浮出水面,拖住他卷向更加浓重的漆黑一片里去。
*
“醒醒,你还要装睡多久!”呵斥声伴随面部传来的疼痛感,突袭了不知何时因倦意和饥饿而沉沉睡去的伊恩。
合拢许久的蛇瞳倏地张开,闪过一丝暗光!
正在搅拌面前魔药缸的黑袍女人暴躁地骂骂咧咧,随手还想抄起另外一个药杵看也不看向床上孩童砸去,却被伊恩灵巧地避过。
即便年幼,他已经自行领悟人狠话不多的道理,二话不说直接借翻身躲避的空隙,从床上一跃而起落在白色地毯,窜入不远处别的物体后面。
堆放了无数奇怪物品的多层杂物架被伊恩当做遮挡物的同时,整个色调沉闷单一的房间,家具开始震动,小件甚至干脆随空气中波动的阴暗力量而漂浮起来,朝房间正中央背对他的女人疾驰而去!
当啷!
从置物架上飞起来的小型白石磨与黑袍女指使悬浮的药缸狠狠i碰撞!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色泽诡异的不明液体,在柔软的羊毛地毯咕嘟咕嘟流淌一地!
听见声响躲开攻击的女人,见眼前地上魔药渐渐失色,她竟然疯癫地高声大笑起来,连躲藏起来偷偷观察她动向的伊恩都为之一顿。
“我早就劝说过心软要留下你的爱狄亚……”黑袍女人转过身,竟然露出一张与爱狄亚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她脸上露出疯疯癫癫的笑,声音却尖刻而严肃,“你是个危险的孩子,随时随地会因力量失控酿就大祸!”
“她早该在发觉你是个怪物时便杀了你。”女人哧哧笑,“或者……一开始就乖乖把你交给我。”
在黑袍女人露面的一刹那,伊恩就认出了曾经来参加过庆祝弟弟满月宴会的她。
尽管与那时盛装打扮的白裙贵妇人相比,此刻黑袍女人看起来更像是个走火入魔的疯婆子。
“伦娜姨妈。”伊恩喊出了女人的名讳,与刚才的激烈反抗不同,他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从伦娜的话语里听明白了一些东西,“是妈妈让你带我走的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伦娜厌恶踢开弄脏白地毯的黑色碎缸片,她从怀里掏出素色手绢,神经质反复擦拭手指上飞溅到的脏东西。
即使只见过一两面,伊恩也深切记得伦娜严重的洁癖,他不想和伦娜待在一起,也不想继续逗留在这间被黑、白、灰色调所充塞的冰冷房间。
他想回到母亲身边。
“你回不去了。”伦娜打破了伊恩的妄想,“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属于人类的良心,就不应该去打搅爱狄亚一家本该平静美满的生活。”
“那也是我的家。”伊恩固执地重复着,“我要回去。”
“回去?”
伦娜讥笑:“带着你这双属于怪物的眼睛回去吓人,还是又因为情绪失控而害人受伤,让灰暗笼罩大地,带去灾厄与死亡?”
藏在杂物架后的伊恩低下头,陷入沉默。
“……是你,都是你!”突然,他嘶哑着嗓音恨声道,“我明明闻到了你的力量波动!”
“不不不。我只不过在人们压抑已久的恐惧和愤怒里施加了一点点火苗……你认为我有那么强的力量,能够操控整个兰泽尔家族领地的人他们所思所想么?”
面对伊恩的再次沉默,伦娜哈哈大笑:“小鬼,我只是个术士,一个人类中强大的术士,不是神明。”
她顿了顿,又暧昧地叹道:“不过,或许连神明也无法操控人心变化的走向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伊恩从藏身地走出来,直视这个与母亲容貌极其相似的女术士,他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随即又被冷漠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