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撩到魔王的千层套路(331)
但看在傅肃的份上,他还是开了口。不仅因为傅肃替他处理了游戏带来的某些衍生麻烦,也因为在他的童年里,傅肃某种意义上充当了男性长辈的角色。
尽管他们相处的机会,每年不过一两次家宴。但相比愚蠢如其名的傅儒,傅肃更加成熟包容,有时也愿意听听傅长寂的某些想法。
“你还年轻,暂时不愿意涉足婚姻,我也理解。但不要排斥和适合的女孩儿去接触。”傅肃抬起手,“结婚对你没坏处,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利益交换伙伴。”
要落在肩膀的手,却被傅长寂避开。
他曾经把无论何时都能有条不紊处理事务的大伯当做榜样。在年少的时候,冷面威严的傅肃,一度是他模仿的对象。
后来傅肃变了,变得长袖善舞,面上时时带着笑意。
傅长寂也变了。他看清楚了傅肃笑面虎的本质。傅肃和傅儒一样,和其他傅家人一样,和常璇一样。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从里到外的烂掉了。
傅肃不是变了。他是更善于用循循善诱来达到目的,用温和言辞包装冷酷的内容。
“婚姻对我的意义不是这样,别把你们的观念压在我身上。”傅长寂退开距离,和曾经追赶的长辈宛如对峙,“我曾经怀疑过伴侣的忠贞,怀疑过是否会存在独一无二的爱情。”
“现在,我得到答案了。”
傅肃用欣赏又惋惜的眼光注视着他这个侄子。傅长寂已经长到了足以与他平视的高度,他不畏怯抬眸。
“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我以前也这样。等到你变得成熟,你就会发现把时间精力耗费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多么可笑。”
傅长寂说:“你这辈子从来没得到过,没人真心爱过你。真可悲,大伯。”
傅肃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沉默。
等他从恍神中脱离,露台已经变得空荡,只留下他孤身一人。
“我老了吗?”傅肃喃喃自语。
当年在露台上发出如此质问的人,现在却站在了他父亲的位置。他也到岁数了。
夜晚的风吹过,傅肃拢了拢西服。没有权势,没有傅家,他就一无所有。身边围绕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离开他。傅肃深知这一点。
所以,家族就是他的一切。家族里的其他人,仰仗着他的付出,也应当回报他的牺牲。
这就叫责任与传承。
傅肃又凝视着傅长寂原本注视的景色看了许久。他还是不明白,傅长寂究竟在远方看见了什么。
常女士给傅长寂打来电话:“听说你拒绝了联姻。”
“傅肃说的吧。”傅长寂声音冷淡。
他只觉得一个两个的轮番逼问,着实可笑。美名其曰的关心,直到他成年才姗姗来迟。
“是我和你父亲的事,影响了你吗?”常女士似乎想要解释,“以前把你放在我妹妹家,是因为她旗下的医院掌握了最先进的基因技术,我想对治疗你的基因病或许有效。事实上,你脸上多出的黑色晶石确治好了,不是吗?”
“长寂,我们没有想过放弃你。”
傅长寂手指捏紧了电子终端。他刻意没开投影功能。
他已经不记得常女士的模样。对他而言,她是个陌生人。
“知道了。”傅长寂松开捏紧的指骨。
“……对不起。”终端那头传来孩童的咿呀笑声,与女声嘈杂地混在一起。
“不需要。”傅长寂毫不犹豫挂断来电。他删除了常璇的联系方式。
终端跳出一条新短信:
“别放弃傅家的继承权。这是你应得的权力。就算你只想醉心研究,没有权势,就无法保护你的自由和爱情。”
傅长寂把短信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他曾经一度渴望能够得到毫无保留的爱。对他而言,爱就意味着纯粹和占有。
要么是全,要么是无。不存在模糊不清的中间态。为此他才会不停地索求,挣扎在欲海,陷入极端激烈的快乐与痛苦。
极端而病态的情绪,蒙蔽了傅长寂的双目,令他忽视当下。等他醒悟过来,早已降临过的爱,从他的身边飞走了。
傅长寂和灼发生过的唯一一次矛盾,导火索是他的表白。
此前他无数次追问过灼是否爱自己。每一次,他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回答越是肯定一致,傅长寂就越是饱受折磨:“我想要听你真正的回答,不是数据编造的台词。”
自然,灼总会微笑着告诉他:“这就是我真正的回答。”
银发银眸的俊美青年从来不会生气。他总是耐心地包容着傅长寂的冲动和暴戾,给他念故事,煲心灵鸡汤,提醒他寻找爱好适时发泄,陪伴他度过每一个无眠焦躁的夜晚。
后来他甚至学会了哼唱歌谣哄傅长寂入睡。
自主学习速度相当可怕的AI,利用联网搜索来的知识,给自己编写了一个用于歌唱的功能模块。
这是灼送给傅长寂的生日礼物。
傅长寂把灼的生日,设定为了和自己同一天。就像他私心给灼的形象,设计出了眸下两点泪痣一样。
他们是映照彼此的半身。
灼奇迹般地出现,就是上天补偿给傅长寂最好的幸运礼物。
第二年的生日,傅长寂已经无法忍受内心如野草蔓延的占有欲。
他下定决心,要把关系界限捋清楚。因此在生日宴会结束的夜晚,他不再追问晏明灼,而是坦诚地陈述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想要和你更近一点。”阴暗的、幽微的情绪,被傅长寂从埋藏封闭已久的内心重新翻出来。
他并不善于言辞,难得地袒露心腹,甚至令年轻男人狼狈得有些结巴:“无论你理解的爱,源自程序,还是真实……我要让你只属于我。”
然而这一次,灼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听惯了的回答。
俊美的AI头一次移开视线,出现明显的闪躲。他轻声说:“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更像人类的新名字。”
AI声音柔和,弯了弯银眸:“晏、明、灼。”
投影上蓦然跳出一个一个黑色的字体,刺激着傅长寂多疑不安的神经。
“长寂,你会喜欢我的新名字吗?”晏明灼认真地追问。
傅长寂猛然起身。
“难听。”他不应该这么说,“难听死了。”
“是吗……可是,我很喜欢呢。”
时隔许久,傅长寂仍然清晰地记得那晚自己口不择言说过的话。以及银发青年平静下掩藏的落寞。
他无数次感到悔恨、懊恼。噬心的虫蚁一口一口咬下他的心脏。
250克的份量,轻飘飘的东西,能因为爱意而变得鲜红莹润,也能感染上嫉妒与恐惧带来的漆黑。
他想说:“不要离开我。”
“别抛弃我。”
“请拥抱我——”
可在他想明白愤怒与冲动所掩盖的本质以前,傅长寂埋头冲向了另一条更加错误的道路。
他花大价钱,在高精尖企业订做了高仿真的机器人容器。
他要让“灼”重生,真正来到现实。
——但他并没有询问过,属于晏明灼本人的意愿!
电子终端忽然亮起新通讯!
一接通,白衣研究人员迫不及待地跳出投影:“傅总,损坏数据已经修复转换成功。正在尝试重启服务器,明天您要不要——”
他还没说完,眼前景象就天翻地覆。
凌晨,傅长寂冲出房间。他疯了般横冲直撞的脚步,在庄园内部回荡。
飞行器启动的巨大喷射式轰鸣,吵醒了傅肃。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匆忙跑出房间,在客厅和鞋子都没穿上的傅儒碰面。
两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们只瞧见远方深沉的夜空划过一道淡蓝色的光影。
燃料在加速MAX状态下迸射出高温火焰。
今夜无星,而明月独悬。
纯净蓝焰与澄澈的球状圆月,在空气稀薄的高空交错,划出新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