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66)
花影笑了一声道:“听你这口吻,倒不像是万年前,倒像是十来年前似的。”
木惜迟也跟着笑笑,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它们都可说是功臣了,为什么又要用羽韧枷‘对付’它们呢?”
南壑殊道:“这些神武都经过难以想象的恶战,亲历了主人的惨死。万余年来恨惧交加,因而杀伐甚重。故此每过一个甲子,须用羽韧枷将它们束缚住,再以玄元北水洗炼。否则——”
“否则就会如方才那样发起狂来,胡乱夺人性命?” 木惜迟抢着道。
南壑殊道:“不错。”
木惜迟道:“所以今日便又是一甲子之期了?”
花影在一旁道:“非也,将将过去三十年而已。因而今日主上命我启出这个匣子,我还好生纳闷儿呢。”
南壑殊道:“巫皇的灵识忽然觉醒,恐怕并非偶然,我因恐生出变数,故将这个期限提前。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木惜迟见绕了一圈又绕回这事上来,盘算怎样再岔开话题,未及多想,随口便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那巫皇他果真十恶不赦么?”
南壑殊一怔,沉吟了半晌才道:“应当不然,你记得巫皇那一抹灵识到了最后即将湮灭,幸而寄身于菩萨像中才得以弥留。”
木惜迟点点头。
南壑殊又道:“菩萨施善,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巫皇当真十恶不赦,那么何以许他寄身于菩萨像?即便只是尊泥像,也岂非玷辱了菩萨!料来菩萨是有心施救,诚以为善。”
一席话恰合了木惜迟的心事。原来他那日见到巫皇,虽觉其凛然不可视,却莫名心生倾慕。这样的一个人,若说是叛贼,那真的好生可惜!一时又想起目下的情况,因说道:“二公子方才被尊主叫去议事,想必也是与巫皇相关的事罢?”
南壑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方道:“确然如此。蛇巫山是囚禁巫族后裔的所在。经狄仁一事,父亲十分担心那里跟着出现变故,遂命兄长与我即刻赶赴,察看情况。”
木惜迟道:“您要出远门儿啊?”
南壑殊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在此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呢?”木惜迟趁机表明来意。
南壑殊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扬,“何事?”
木惜迟扭扭捏捏地,悉将给南明治眼睛的事说了,又补充道:“这对眼睛可是几个人花费好一番工夫得来的,弥足珍贵。还请拨冗襄助,只需要二公子前往地府片刻,别的事都不用麻烦……”
“不行。”还未等说完,南壑殊便一口回绝了。
木惜迟急着道:“为何?”
南壑殊冷冷道:“他是个死人,有没有眼睛看不看得见,于他而言有何分别。”
木惜迟道:“南明可不是死人!”
南壑殊道:“哦?那他是活的?”
木惜迟一时语塞,心说他是死是活,谁还能比你更清楚!
随后木惜迟又作好作歹求了半日,南壑殊索性不再理他,兀自端坐案头书写文牍。
哎呀呀,这人真是时冷时热,冷热不均呐!方才还春风和煦,暖意袭人,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就又凝成个冰疙瘩臭石头了!
时常听苏哲说,女人心海底针,最是摸不透。怎么这二公子竟颇具备女儿家的这项品格呢?实在令人费解!
花影此时已识相地退了出去。木惜迟呆呆地站了半晌,也只得回去。一顿饭工夫,木惜迟又回来了,手里多了根鸡毛帚。
第51章
启明殿中。
南岑遥原本和南壑殊一道,立在殿心。南壑殊离开后,南之邈便命南岑遥坐到自己身边来,一手搭上他的肩背,笑着用力拍了拍。
“我的儿,为父让你随他走这一趟,他是主,你是随。你心中可有不服?”
南岑遥低着头道:“孩儿无有不服,壑殊才智功法胜出孩儿百倍,合该孩儿随他从是。”
南之邈面色便不甚愉悦,“他胜过你不假,可你也勿须妄自菲薄。此行你们完了蛇巫山的事,务必上一趟天界,亲见了天帝陛下,将这些天凡间所经之事及蛇巫山的情况禀呈天听。此番是你大展经纶之机,务必把握。另外,太子殿下那边也当去请安。”
南岑遥道:“父亲,孩儿完了蛇巫山的事,可否先行回返?”
南之邈诧异道:“你有何要事着急回来?”
南岑遥尴尬笑笑,“孩儿并非有要事,只是不论蛇巫山还是天界,壑殊都是走惯的。遑论那九重天上,陛下眼中。既有了壑殊在场,哪还剩孩儿立锥之地……”
“混账!”南之邈一并将往日的怒气激增起来,不等他说完便喝住道,“没用的东西,但凡人后一提及他来,你便将素日里的慷慨挥洒浑丢了,唯唯诺诺全无一点志气,此刻又无故委顿,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你一定不如他?”
南岑遥嗫嚅道:“不是父亲才说的,他是主,我是随。我顺着意思说来,为什么又落了不是……”
南之邈勉强按下火气道:“我所以如此说,一则因你素日锋芒太露,张扬太过,失于稳重。而天界上位者总是偏爱持重低调的。二则,蛇巫山诸事繁杂,稍不注意便会处理失当,你避在他身后,于你有益。”
南岑遥还想说几句,怕他父亲更加生气,只得点头称是。南之邈见他如此,当是他回转了心思,便和悦道:“岑儿,此番上天界去亦不可内敛太过,虽不争锋,务求应对裕如。此间分寸,你要忖之再忖,慎而又慎,方不枉费为父替你筹谋。”
南岑遥一一答应下来。
这里木惜迟手握鸡毛帚回转来东华宫。只见他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拿着鸡毛帚,左扫扫,右扫扫,不多会儿舞到南壑殊眼跟前儿,在他案几上乱扫起来。南壑殊不受其扰,淡定地写字。木惜迟便又在他写字的地方扫弄,让他无处下笔。
南壑殊也不恼,等他鸡毛帚移开便继续写。木惜迟见不管用,蹬鼻子上脸地直扫到他身上去,又接着往头上去。
许是忍无可忍了,南壑殊终于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木惜迟眼睛也不斜,漫声道:“您不是爱干净么?”
南壑殊道:“我在写字你看不见么?”
木惜迟道:“这里有尘土您看不见么?”
南壑殊道:“哪里有尘土了?”
木惜迟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南壑殊道:“这些地方并没有尘土。”
木惜迟道:“有,只是您看不见。”
南壑殊道:“若果真有尘土,我怎会不见。”
木惜迟一把将鸡毛帚拍在桌上,道:“因为您眼睛不好了,得治!”
南壑殊:“本座无恙,不劳你费心。”
木惜迟:“您当日神魂附在南明身上,他生生被人剜去双目,您怎会无恙!”
南壑殊又不说话了。
木惜迟试探地问:“明日亥时地府见,可以么?”
南壑殊:“考虑考虑。”
木惜迟一听有戏,如坐针毡地等了片时。“考虑好了么?”
南壑殊:“没有。”
木惜迟又乖乖地等了会儿,“此刻考虑好了么?”
南壑殊:“嗯。”
木惜迟喜出望外:“那……”
南壑殊:“不去。”
“……”
木惜迟裂开了。
虽眼下黔驴技穷,可木惜迟不预备就此放弃。挖空心思筹算了半日,还是决定搬个救兵。
于是到了晚间他噔噔噔跑到南岑遥那里,刚要进去,脑袋里霎时充满了“大伯”“小嫂”种种奇怪的关系称呼,一时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无奈干戚瞧见了他,喊了声:“木公子?”
眼瞅着躲不过,木惜迟只得讪笑着进去,因问道:“少主在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