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52)
南岑遥听毕,半晌无话。鬼差瞧这光景,打量南岑遥有些瞻顾,遂喝命那人道:“凡人之命,自有定数。你既已脱去此胎,不应再作纠缠。快随我往孟婆亭去罢!”说毕,架起那人去了。
此人便是被木惜迟一掌送命的。彼时木惜迟心系南明过切,竟将银勺错当作利刃,将喂药之举误认为要害南明性命。
神仙误杀凡人,此事可大可小。南岑遥虽憾恨一条性命无辜逝去,然亦不愿木惜迟因此背上罪名。犹豫再三,终决意将此事掩过不提。
南岑遥一径回到驿馆,南明仍昏迷不醒,木惜迟守在榻边,低低泣道:“都怪晚儿不好,晚儿不该与你置气。若是一直陪着你,又怎会有这祸事……”
南岑遥看一眼南明,向木惜迟叙说了古刹内“黑影”一事。却将凡人被其杀害之误隐得一字不透。木惜迟听毕怔了半晌,说道:“是了,明哥有二公子的元魂护持,那妖邪伤不了他性命,也灭不了他的五识。”
南岑遥道:“那他的眼睛……”
木惜迟抚了抚南明紧蹙的眉头,道:“这对眼珠原不是他的。因而才能被轻易毁坏。”
南岑遥听了点头不语。
一时,叶重阳来看望南明。“他怎么样?”
木惜迟道:“自服了你给的丸药,烧已退了。只是人事不省。”
叶重阳摸着下巴道:“哎呀呀,他们南家人就是娇气。一丸还不醒,这是讹上我了。”
南岑遥走到他身旁干笑了两声道:“重阳,你妙手回春,还请解救舍弟,免其受苦。在下必当重重报答。”
叶重阳忙往远处撤了一步,对着南岑遥的方向作揖,脸却偏向相反的方向:“岂敢岂敢。我受够了您的‘报答’,求放过。”
南岑遥:“……”
木惜迟站起急道:“你两个别闹了。叶掌门,明哥究竟怎样才能好好的醒来?”
叶重阳漫声道:“能怎样,便再吃一粒丸药罢了,还不醒,就再添一丸。我只怕他撑死。”
木惜迟:“把丸药拿来给我。”
叶重阳自袖中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瓷瓶递给他:“就剩这些了。赶着做的,个头儿搓的有些大,你得备水给他灌进去。”
木惜迟接过瓷瓶,冷腔冷调道:“你们两个,出去。”
叶重阳瞪眼道:“你这孩子,说话可客气些。”
南岑遥也在一边道:“小木头,我们留下好帮你的。”
木惜迟:“不必。”
南岑遥:“可……”
木惜迟不等他说下去,扯着嗓子向门外喊了声:“花影——”
两人一听这个名字,登时就唬慌起来,也顾不得许多,分头逃窜而去。
这里,木惜迟好笑道:“这三人究竟是怎样的前世冤孽。凭是少主、掌门的人物儿,都见不得‘花影’两字。当真他二人对花影不起,又或者天族势大,故而才怕成这样?”
木惜迟看看手里的瓷瓶,很快将一切玩笑心情散尽。转身将南明从榻上扶起靠在身上,拿了一粒丸药送入南明口中,再以口渡真气将丸药送服入内。
如此三次,南明仍是昏睡不醒,唯有面色不像先前那般灰败了。
因为不知南明究竟为何物所伤,有无十分特别或要紧的关碍,故而连叶重阳也不敢轻易用药,只管拿些滋养的补药来吊着。若是想弄清楚,势必要回到那古刹守株待兔,或许能逮住那行凶的狂徒。只是南明如今的情形,又怎忍离开他半步。
木惜迟正自心煎如沸,忽闻门上剥啄两声,花影端着茶盘推门而入。木惜迟只微微点了点头,仍将全副注意力放回到南明身上。
花影走来往榻上望了望,自己拾了个墩子也坐在一边,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原来这就是主上历劫时用的凡胎。我起先原有些不信。他那样文文弱弱,又对着你百倍小心殷勤,同主上委实不同。”
木惜迟听他如此说,轻笑一声道:“后来呢?就信了?”
“嗯。”花影点了下头,“他用饭时左手持箸,与我们都不一样,倒同主上相合。”
木惜迟听说,心中略略一动,南明擅用左手,他是晓得的。但他从不曾见南壑殊如何持箸,也未看过南壑殊用剑,因而竟不知此节。
只听花影又道:“还有他同主上一样,都不爱吃豆腐。你没见早先的水晶豆腐,他一丁点儿也没动么。”
木惜迟道:“原来明哥不爱吃豆腐,这我却不知。我同明哥在凡间的日子常常吃不饱饭。我给做什么,他便吃什么。”
花影道:“看着他久了,倒真觉出他与主上有几分相似之处。比如他此时昏睡着,就更像了。”
木惜迟眼见花影说话时的神色,心头有些酸酸软软的,默了半晌,道:“花影仙上,请你好生照看明哥。”
花影:“你要去哪儿?”
木惜迟站起道:“我要往城郊一趟。明哥无辜遭袭,我须找到元凶,否则无法对症施药。”又看一眼南明,“我先时寸步不离,是因为我实在不放心将明哥假手他人照看,但,我信你。你定能照看好他。他身体里有二公子的元魂,你只看在这个,也……”
花影不待他说毕,接口道:“我定照顾好南明公子。”
木惜迟朝他欠一欠身,“有劳。”
古刹。
木惜迟立在槛外。四周杳无声息,凄凉寂静。木惜迟迈步入内,只听唿的一声风过,吹的枝落叶唰喇喇作响,那些寒鸦都惊飞起来。
木惜迟走到张材死后靠着的那尊观音神像之前,那里犹有血迹残留。
木惜迟在神像前跪下道:“观音大士,弟子有求,请大士显灵。”
说毕磕了几个头。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木惜迟叹一口气,意欲起身。忽见神像残破的面上有血珠蜿蜒而下。
观音哭了。
木惜迟大惊。莫非是观音大士显圣了么?
木惜迟又向神像磕头,问了古刹内发生何事,那行凶之人身份等一连几个问题。那神像只是落泪,并不答言。
不对,观音像内一定另有其人。
木惜迟问神像道:“你是何人?”
那神像答曰:“不知。”声音浑浊滞钝,男女不辨。
木惜迟又问:“你从何而来?”
神像答:“不知。”
“你为何而哭?”
“不知。”
“你做过何事?”
神像半晌不回话。过了好一会儿,答道:“错事。”
木惜迟忖了片刻,问道:“可是素笺上所载之事?”
神像答:“正是。”
木惜迟嘴唇微微发颤,“你,是狄仁?”
第41章
那神像道:“既不知今夕何年,此地何地,亦不知此身何人,遑论公子垂询之事。”
木惜迟道:“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那你可记得覃玉儿?”
神像道:“玉儿,玉儿……我……”
木惜迟道:“看来你果然是狄仁。我们这样些人煞费苦心地寻你,屡次遇险。你倒好,躲在这像中捉弄人。你给我快快出来!”说着,伸手向观音像抓去。
“慢着!”一柄折扇飞旋过来,击在木惜迟腕子上,将他手挡开。
只见一道天青色虚影闪入寺内,木惜迟看清来人,冷笑道:“叶掌门跟踪在下?想来下次出门在下须带上花影仙上同行。”
叶重阳也笑道:“你真以为我惧怕那小娃娃。漫说花影了,饶是天族皇帝来了,我也瞧他不上。”
木惜迟懒怠多言,指着观音神像道:“喏,你们要找的狄仁。只是他记忆全失,只怕派不上用场了。”
叶重阳忙道:“嗳,手拿开。不得对观音大士不敬。”又向神像道:“足下可否以真身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