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38)
秦铎也的动作定住:“……”
十二年来的习惯,可怕如斯。
他一拿起公务,便会全神贯注专心于此,便也就忘了外界环境和他如今的身份。
“批起奏折来,爱卿倒是比朕更像皇帝。”
秦玄枵轻笑,伸手勾起秦铎也垂在脸侧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
语气听起来,倒是没在怪罪。
秦铎也微微侧眸,见对方面色如常,于是他放任了秦玄枵动手动脚的行为,提笔将手中这本奏折剩下的部分圈点完毕。
他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身子前倾,又一次伸手,再取了本奏折来,余光瞥着秦玄枵的面色。
既然如此,那何不借此机会,试探秦玄枵的底线在何处。
第28章 心乱
秦玄枵的面色无甚改变,只是用手撑着头,轻轻摩挲手掌中的发丝,安静地望着他的动作。
奏折到手了。
秦铎也收回时刻留意的目光,不再看身侧的人,也不管他后续情绪是否会变化。
他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奏折上,这本是个请安的奏折,全是废话,没什么用。
秦铎也见怪不怪,只是将奏折扔到了“已阅且无用”的那一堆里,他接连挑出去好几本这样的,又拿起一本,见上面写的是和税收有关事宜,便留下来,放在桌案上展开,细细来看。
税收,讲求的是一个彼之余赋而取之。
他只在文晴鹤的记忆中隐约得知,魏荒帝在位时期,全国上下的赋税乱成一锅粥,什么稀奇古怪的税都能收上一头。
布税、易市税、香税、甚至征收农家烧柴产生的烟火税,理由是烟气影响到了皇帝的嗅觉......荒谬至极!
莫名其妙增多的税务,从一年一收,变成了一年两收,几乎刮尽百姓家中的最后一粒粟,吸尽最后一滴血。
秦铎也一想到这,就气血上涌,他深深皱起眉,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看向这本奏折中的详细内容。
士农工商,各有各的税收,秦铎也逐渐向下看下去,田税、丁税、盐铁税......竟正常极了,没有一丝诡异之处。
他紧缩的眉一点点舒展开,又有一点疑惑,他用笔杆抵在下颌上,这是他思索时惯用的小动作。
秦玄枵在秦铎也身边,一动不动,目光却像是被粘在了他身上一样。
桌案上的烛火烧得稳定,火苗的光映在秦铎也的眼中,为那双漆黑的双瞳之中点上了惊艳的一笔,碎光在眼中熠熠生辉,折射而出,镀在长且浓密的眼睫上,微微一眨,敛住了眼底的深沉。
他的神情沉静,表情偶尔随着心中的思索微动,墨发柔顺地垂下,从耳后落至肩上,修长的脖颈隐于其中。
头微垂,脊背笔直,莫名的气度。
眼前人的身姿让秦玄枵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只想近一些,更近一些,这么想着,身体也就随之而动了,他靠的极近,几乎将自己贴在了对方身上,从其身侧望着对方侧颜骨相的弯曲弧度,喉结滑动。
秦铎也听到耳边的呼吸,从奏折中将头拔出来,伸手把身边这个大型动物扒拉开。
“别犯病,我正要跟你讲正事。”秦铎也伸手将又一次凑到他耳边的脑袋提溜起来,让对方看他手中这本奏折。
“怎么了?”秦玄枵问。
秦铎也伸出手指,指在税收的种类上,问道:“这上面的,就是今年秋要收的全部税务了吗?”
“是,”秦玄枵扫了一眼,点头,又将视线落在秦铎也身上,一刻也不舍得分开似的,只不过此时嗓音略重了几分,目光也幽幽,他缓缓开口,意味深长,“爱卿觉得不够吗?”
“已经够多了。”秦铎也回。
听到这话,秦玄枵才放下心,顺势又贴近了几分。
“我只是好奇,先帝那会那些离谱的税务哪去了?”
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秦玄枵伸手钳住秦铎也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爱卿,你这也不记得了?”
“嗯?”
坏了,记忆里没有,可能是还没梦到这块的内容。
秦铎也静静地注视着秦玄枵,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开口:“我只是想与你说些话,听你说说过去的事。”
秦玄枵的眼神唰地一亮,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晃了晃脑袋,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向上扬。
“可以啊。”他将手收回来,顺势揽过秦铎也的肩,将人扒拉进怀里圈起来,发现秦铎也这次没有回手揍他,开心了,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秦铎也拳头紧了紧,略犹豫片刻,将手松开了。
毕竟刚刚险些露馅,现在将人安抚下来,不太好推开。
罢了,且由着这小混蛋这次出格的行径吧。
“朕刚登基的时候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税名烦到了,那天还没有朝会,当时户部的谁来着,一大清早就来求见,逮着朕讲了一上午的税收制度,给朕听烦了。”
秦铎也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
那时候秦玄枵应该还是个少年样子,稚嫩的,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起床气还没散去,一头雾水听着耳边嗡嗡一片的“陛下陛下陛下——”。
应该是很有趣的。
哪个帝王刚上位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会有些茫然和局促,他当初也不例外。
秦铎也这么想着,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烛火在眼中潋滟。
秦玄枵看呆了,他忘了自己还在说话,薄唇微微张开,望着眼前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恍若天地都静止。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1]
“看什么呢?”秦铎也见人傻住,伸手在秦玄枵眼前晃了晃。
秦玄枵仍神情游离,他看着秦铎也的嘴唇一张一合,口中一截朱红舌尖若隐若现,他的身子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前,凑得猛了些。
秦铎也没反应过来,忽然一个毛脑袋就急哄哄地向他脸上怼。
他瞪着眼向后仰,避开来势汹汹的脑袋,他的动作也急了一些,没收住,失了平衡,一下子仰面向后倒。
咣地一声,秦玄枵压着秦铎也,二人一同倒在地上。
声音很大,但秦铎也的头却没有撞击到地面的疼痛,他略撑起身体,回头,见秦玄枵的手护在他的脑后,是昨日被止戈划伤的那只手。
手掌本缠着细纱布,刚刚那么一撞,血迹从白布中渗了出来。
秦铎也微微将眉皱起,他看着掌心漫出来的血,又看了看秦玄枵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是有些吃痛,但却不是很在意。
终于,秦铎也叹了口气。
他起身,让勾弘扬去取新的纱布和药。
回到秦玄枵身边,对着他,没好气地说:“伸手,给你重新包扎。”
“爱卿啊,”秦玄枵笑得欠兮兮,挑眉故意道,“你这是心疼朕?”
秦铎也微笑着,握着秦玄枵受伤的手,用了大力捏住。
“啊啊啊痛痛痛——”秦玄枵嚎。
“还讲些屁话么?”秦铎也冷哼一声,松开了力道。
“嘶......心狠手辣的,”秦玄枵抽着凉气,却也没舍得将被握住的手收回来,他看着秦铎也丝毫不手软地解开他染血的纱布。
一点也不温柔,但秦玄枵就是莫名喜欢。
“当然讲,爱卿,你刚刚那句话,真是带劲......啊啊啊痛,不讲了不讲了,轻些轻些。”
为了防止将人气走,秦玄枵接过刚刚眉讲完的话题,他说:“朕当时嫌烦,就问他,这些税有多少进了国库,他答不上来,朕就命人将他砍了。”
秦玄枵浅浅回忆了下,他已经不记得那人是户部的什么官了,给他提了不少奇珍异宝,笑得油腻猥琐,想劝他再从其他地方抠出点别的税名来捞油水。
他嫌恶心,让玄衣卫把人拖出去砍了。
秦铎也给他包扎伤口的动作缓慢了些。
堂堂成烈帝,现在很想回头踹醒几刻之前的自己。
新帝登基,迷茫个鬼。
这位直接乱杀,谁不顺眼,就将谁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