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53)
杨青吃了小半碗饭,茫然道:“什么血型加速?血型还能加速吗?”
古蟾嘿嘿笑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小娃娃不知道读书,闹笑话了吧,血行之意,乃指人血流通,你总见过活人流血吧,不过死人就不会了。”
原来是这个血行。杨青摸了摸鼻子,心想:你们咬文嚼字的,也不能怪我听不懂啊。
“血行加速,九魂香就无用?”杨青仔细思考了下,恍然大悟道:“所以这是新陈代谢太快了的意思吗?”
“新陈代谢?”古蟾琢磨了一下意思,不由感慨道,“有意思,人体轮转无穷,似日月运行,春秋代谢,这词倒是用得极妙。我瞧你平日目不识丁的模样,没想到肚子里倒是有点存货。”
他说着,又去拍了拍杨青的小肚子。
不过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杨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新陈代谢是什么他懂,可古蟾接下来说的东西,他就不是很懂了。
宋叔棠却是忧心忡忡:“步少庄主持剑时神智癫狂,失剑后却气血两亏,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
古蟾立刻接口:“简直就像是被血劫剑吸干了一样,倘若他运气不好,没被小秋抓住,只怕眼下已如沈二娘子一般,力竭战死。其他不说,这一点我老头子还是能保证的。”
宋叔棠:“……”
秋濯雪:“……”
这一点保证,还真是不知道让人放心,还是让人惊恐。
末了,古蟾又添话道:“对了,当年血劫刀也是这样,持刀者神智癫狂,鏖战不休,直至力竭战死,简直像是成为刀下之奴。只不过当年是血劫刀并无血劫剑这般凶残,它所能控制的不过是刀主一人,而如今……”
秋濯雪接口道:“而如今的血劫剑,却能够通过伤人而令伤者同样发狂。”
古蟾皱了皱鼻子,几条皱纹显得更深,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叹了口气道:“老头子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不论是血劫剑还是血劫刀,似乎都通过某种方式寄生于剑主身上,吸食血肉。至于受伤之人的情况,是否有所反复,还要再观察一二。”
秋濯雪轻轻吟道:“窈窈菟丝,施于女萝。”
女萝虽也依附松柏而生长,但多是攀援支撑,不过附生而已,紧密相连不假,却互不干扰。
可菟丝子却非如此,它一旦缠绕女萝,必然血肉交融,难以分离,倘若菟丝子繁盛,女萝必然衰弱。
因此许多时候,人们常混淆菟丝子与女萝,许多诗歌之中的女萝便是菟丝。
“不错。”古蟾精通药道,闻言顿时兴高采烈起来,“看来之前叫你帮我照看药草,你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嘛!”
秋濯雪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菟丝乃是活物,可刀剑却是死物,死物若如活物一般行动,那还能叫做死物吗?
“其实这种情况还叫我想起了九虫病。”古蟾又道,“虽说刀剑竟让人得九虫病,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可不管怎么说,总是比刀剑附身听起来要正常多了。”
九虫病并不是单独指一种病,而是指虫、蚘虫、白虫、肉虫、肺虫、胃虫、弱虫、赤虫、蛲虫等九种虫病。
这种病通常是因脏腑不实,脾胃皆虚,杂食生冷甘肥油腻盐藏等物,或食瓜果,与畜兽内脏遗留的虫卵而生,也就是现代常说的寄生虫病。
秋濯雪沉吟道:“那可有结果?”
“当然是——”古蟾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查出来。”
众人:“……”
古蟾皱眉道:“这事儿怪就怪在这里,似乎只要血劫剑一脱手,持剑者就会慢慢恢复正常,可在持剑时,血劫剑会不断吸食持剑者的气血,操纵他为自己驱使……简直就像是……”
宋叔棠轻声道:“就像是这把刀……是活着的。”
桌上的灯烛线已烧得太长,火沾着灯盏中的油,噼啪响了一声。
这早春二月的夜晚,一种与暖春截然无关的寒意悄然袭上所有人的心头。
那把闪耀着血光的血劫剑,似乎在人们的脑海之中 ,以一种诡异而妖邪的姿态,再度鲜活起来。
众人默默吃饭,越迷津忽问道:“白日到底发生什么?”
这一桌人,除了秋濯雪,谁都不太愿意与越迷津说话,还能坐在这儿的,大多早上都聚在剑林里,见识过越迷津的杀气,生怕自己说错话,惹怒了他。
秋濯雪便对他解释:“昨日半夜,步老庄主请了众位英雄到此,将血劫剑公然摆出,请众人监督看守。哪知到了卯时,柳枫剑客忽然出手拿住了血劫剑,他才对众人说完不过是想见识见识血劫剑的威力,顷刻间就发狂伤人,众人本不愿伤他性命,却不料他半点神智全无,因此死伤惨重。”
剑乃百兵之君,虽逊刀几分刚猛,但胜在灵活多变,柳枫剑客的剑招更是以花俏夺目出名,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杀人容易擒人难,众人既无杀心,当然就失了先机,直到出现死伤,才迫不得已将柳枫剑客杀死。
冷寒霜与许多受伤的侠客正是帮忙时不慎被血劫剑所伤,简单处理过伤势后,各自回到房中休养。
而混乱之中,血劫剑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步天行夺走,之后的事就不必再说了。
“对了。”古蟾冷不防添了一句,“步天行这几日没出现,其实是被步渊停关起来了,他生怕自己这宝贝儿子被血劫剑迷惑,请我去诊了好几次脉,那时候他神智倒很清醒,脉搏也很正常。”
“只不过到了决战这一日,总不好再关着,步渊停才请众人一同看守血劫剑,没想到临到头来还是出了这样的岔子。”
“原来如此。”秋濯雪垂眸道。
这还是杨青第一次置身于武林大事件之中,一时觉得毛骨悚然,又难免有些激动,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其实还是有点稀里糊涂的。
宋叔棠喃喃道:“这剑先是迷惑了柳枫剑客,又迷惑了步少庄主……现在相继还有人受害。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诡事,难道这两柄兵刃当真是神魔铸造而成的,只为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越迷津见秋濯雪眉宇不复方才紧绷,便知他已有想法:“你又知道什么了?”
“只是有些拙见罢了。”秋濯雪微微笑道,“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宋叔棠忙道:“恩公不妨直言。”
“江湖上有一种把戏,叫做障眼法。”秋濯雪不紧不慢,“他们能滚油入手,棉绳烧而不断,秋某素来不相信鬼神一说,不过对这些障眼法却颇有些心得。”
杨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叔棠瞠目结舌:“这是如何做到的?”
杨青几乎是立刻回答道:“油底是醋,醋沸而油仍温,手伸下去当然一点儿也不烫啦。至于棉绳烧不断,其实是浸透了盐水,绳外凝结盐壳,看上去就好像烧不断。这种江湖骗术,书里都快写烂了。”
这让秋濯雪不禁多看了杨青几眼,这些把戏虽有破绽,但也并非人人都知晓。
宋叔棠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道:“此意是眼见未必为实?”
“不错。”秋濯雪点点头道,“秋某正是此意,你看到血劫剑接连迷惑两人,又伤亡许多人,却不仔细想一想,在场群雄为何只有柳枫剑客一人行动?”
宋叔棠琢磨片刻,仍然不得其解:“还请恩公赐教。”
“宋少侠,我且问你,倘若在酒鬼面前放上一瓶美酒,在老饕面前摆上一盘佳肴,在你这样的铸师面前放上一块天外陨铁。”秋濯雪垂眸道,“你认为结局会如何?”
宋叔棠沉默片刻:“恩公是说,柳枫剑客死于自己的贪念?而非是血劫剑的迷惑?”
“不错,即便当时无人动手,我想那位幕后主使的计划一定也会相应有所变化,我清晨所追的那名小贼,绝非是偶然路过想进来喝杯茶水歇歇脚的普通行人。”秋濯雪淡淡道,“要是客人,本该光明磊落入庄,只有贼子才会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