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189)
“不错。”秋濯雪听见自己轻轻笑了笑,然后说道,“哪儿的莲蓬最大,秋某自然要去哪儿采摘。”
江湖上何处有麻烦,烟波就会飘向何处。
越迷津沉默了一阵,终于又开口道:“倘若你在采莲蓬的时候,能少叫一些鱼跳上来……”他说到这儿,突然又紧紧抿住嘴,不肯再说话了。
秋濯雪骤然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捕捉住了越迷津不自在的神色,声音都几乎有些发抖:“什……什么意思?”
要是在平日,越迷津早已发现秋濯雪的不对劲,然而此刻他自己都老大不自在,当然难以发现,只是不甘不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很不快活,也许是天热,又也许是……我不明白。”
他的面容上少见的出现了一些茫然。
“说说看。”
许是日光似将喉咙晒得干裂,又或是秋濯雪实在太过紧张,他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干哑。
“沈不染说的那些话,我全都明白,你非是故意要这么做,只是这样做更简单,更快些。”越迷津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坚持顽抗下去,而是放眼看向远处青山,淡淡道,“更何况你与宝娘的事,我想应在我们二人定情之前,本没什么理由感到不快。”
秋濯雪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他的烦恼被巨大的喜悦彻底冲散了,眼睛闪烁着光,似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越迷津。
越迷津冷冷道:“我不喜欢你与宝娘浓情蜜意,哪怕是假的;我不喜欢步天行为你退婚;我也不喜欢沈不染看你的眼神……我……可为此事生气,是全无道理的事。”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
“我不明白……有时候我很想对你好一些,偏偏有时候,我又很想对你坏一些。你明不明白?”
秋濯雪动了动唇:“我明白……我明白。”
仅仅是放开手,已令他感到痛彻心扉,倘若越迷津要走到别人的船上去,秋濯雪一定会做出自己都难以预料的事来夺回越迷津。
他并非事事都能冷静,事事都能容忍。
毕竟在秋濯雪体内流淌着的不止一先女的血液,还有玉邪郎的。
越迷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似有些沮丧:“你这也明白?”
“哎呀,你这小少爷。”秋濯雪低低的,轻轻的,又痛快地笑出声来,松了一大口气地靠在马车上,“差点吓死我了。”
蒙受不白之冤的越迷津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马车最大的好处就在于, 可以换人手赶车。
而且想什么时候歇,就什么时候歇,想什么时候走, 就什么时候走。
到了下午,秋濯雪与越迷津换过手,让他进去休息休息, 由自己来驾车,一连赶了十几里路,路途越发开阔, 天色也昏暗起来, 才停在路边, 准备先吃些干粮。
“越兄,吃干粮吗?”秋濯雪敲了敲车厢, 两匹马儿正在百无聊赖地在啃着地上的草。
越迷津在车厢里应了一声,秋濯雪就钻了进去,马车的空间并不算太大, 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就更显得狭小。
这样热的天,冰块当然已化得差不多, 不过整个车厢内却很凉快, 大概是厚厚的帘子封住了冷气。
入夜后固然没有白日那么炎热,可仍然沉闷, 秋濯雪才进来就感到一阵清爽的凉意, 全身骨头似乎都放松下来, 这种惬意舒适实在是难以言说, 干脆躺倒下来。
车厢内铺着的竹簟瓷枕都是冷的, 茉莉花的香气萦绕不散,秋濯雪的脸儿贴在瓷枕上, 手搁在越迷津的腿上,懒懒道:“越兄好会享受。”
越迷津将一块被油纸包着的大饼搁在了他的脸上。
秋濯雪只好爬起来,左手拿着大饼,右手往冰鉴里头一摸,慢悠悠道:“这几瓶梅子酒冰了这么久终于派上用场了,此刻正好就饼吃上一顿。”
酒冰得正好,瓶身上已沾着薄薄的水雾,喝起来酸甜之中又带一丝丝冰凉,开胃至极,大饼却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不过秋濯雪吃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像这张饼还是刚出炉的模样,表皮又香又脆,里头撕开来又绵又软,吃得有滋有味。
似乎不管是什么,他总能吃得很高兴。
简直让人疑心他们俩吃得是不是同一份干粮。
越迷津掰下一块饼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看着秋濯雪,对方似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凑过脸来玩笑道:“越兄在看什么?莫非是看秋某秀色可餐……”
他念念叨叨,说个不休,满嘴无穷无尽的笑语,任何人跟在他身边都不会觉得无聊。
越迷津当然也不,他只是耐心地看着秋濯雪,同样很耐心地咀嚼着这张已经完全冷掉的大饼,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秋濯雪先是一怔,随即无可奈何地摇头笑道:“你这样说,倒是叫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那该怎么说?”越迷津皱起眉头,刚刚吃太急了,大饼干涩地哽在喉咙里,他饮下几口梅子酒,总算将饼吞咽下去。
秋濯雪支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按照常理来讲,越兄应当不好意思地否决才是。”
“我还以为解决常理之外的麻烦,是你的拿手好戏。”越迷津不咸不淡地回道,将自己的大饼细细掰成几份小块的,这才继续吃起来。
秋濯雪想了想,也觉如此:“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越兄实在算不上麻烦。”
他们俩在清爽凉快的马车里说了些无聊的闲话,大多时候是秋濯雪在说,不知不觉,两人竟将好几瓶梅子酒都喝完了。
由于饼实在干得厉害,又把其他酒也搬了出来,喝得整个马车都是酒味。
渐渐的,越迷津的头慢慢低垂了下去,回应的声音也越来越短。
秋濯雪终于发觉不对,下意识止住声音,静静地看着越迷津微微发红的脸颊,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越迷津的头越垂越低,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猛然抬起头,茫然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秋濯雪柔声道:“你醉了。”
“我醉了?”
越迷津重复道,他突然伸出手来要握住秋濯雪的肩膀。
莫说这世上鲜少有人比越迷津的手更稳,单说这马车空间狭小,纵然秋濯雪滑溜地像条游鱼,越迷津也绝没有捉不住的道理。
结果越迷津的手出乎意料地扑在了秋濯雪的膝盖上,身体骤然左歪右倒起来,却还是沉声道,“你不要晃。”
看来真是醉得不轻,不过也是,好几种酒混在一起喝,的确容易醉人。
秋濯雪闷闷地笑起来,将手搭在他身上:“你抓着我,我怎么晃呢?”
他话音才落,越迷津已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栽了下来。
这马车连秋濯雪都施展不开,醉酒的越迷津又如何施展得开,他大半个身体都压在秋濯雪的大腿上,似乎在嘀咕了什么,热气一口口往外吐,秋濯雪几乎要跳起来,他的肌肉才微微一动,就被越迷津又牢牢按了回去,半点不能挣扎。
习武之人的柔韧性往往很好,因此秋濯雪倒不觉得疼痛,只是几乎要烧起来了。
腿上那块皮肉像是蒸笼上的馒头,隔着一层纱布,几乎自里到外地被蒸熟,很快又萌生一点痒意来。
“越兄?”按照这会儿的姿势睡上一宿,两人第二天起来都得尝尝被点到麻筋的痛苦,秋濯雪推搡了下越迷津的脸,又喊道,“迷津?”
越迷津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发出恼怒的低吼声,又乖巧地贴着秋濯雪的腿,香甜地熟睡了起来。
他的脸很红,模样却很乖,可以预想到的是第二天的头必然也很痛。
也许是经过白天那番大起大落的折磨,又也许是酒消解了些许忍耐,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突然从不知名的地方攀爬上来,顺着秋濯雪的骨髓与血液不停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