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121)
中午简单吃过些果子与肉之后,半枫荷又靠着石头沉沉睡下,环境恶劣,食物也谈不上精细,她只好用熟睡来加快恢复。
事情在第二天的夜晚迎来了转变。
来传消息的是赤砂,他没有什么好脸色:“藜芦要我带你们过去,包括她。”
小手指向了半枫荷。
秋濯雪略有些讶异地看着赤砂,还没等他问为什么,赤砂已经走在了前头,毫无半点回答的意思。
他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
医庐内除了藜芦跟伏六孤之外,居然还坐着八个人——七男一女。
这七名男子年纪各有不同,样貌更是俊丑不一,其中最老的已经苍颜华发,最年轻的看上去也不过与藜芦一般大。
唯一的那名女子在烛光之下,身段苗条,妩媚风流,见着秋濯雪三人踏入竹屋之中,立刻开口道:“好得很,看来人到齐了。”
她的容貌分明不过三十来岁,声音却苍老无比,听起来要比外貌大出一轮。
秋濯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啊,想来这女子就是半枫荷所说的三长老了,其他人既然与她平起平坐,身份必然也不低。
“二位想来就是中原远道而来的贵客了。”这时又有一人开口,说话口吻很是客气,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藜芦大人救下圣教叛徒半枫荷,破坏了规矩。这本是我们教中事务,不容旁人在侧,不过既与二位也有干系,便请二位一道前来,说个分明。”
秋濯雪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心下一沉,微微一拱手,与越迷津一同落座。
半枫荷则站在竹屋之中。
闲话到此已止,大长老抚过长须,神色阴沉,自从野葛死后,他已经彻底不再与藜芦来往,今天若非必要,他根本不愿意踏入此地:“人既已都到此,还是以大事为重,圣教与中原平素从不往来,此番澹台祸事殃及圣教,就先给两位中原的客人一个交代吧。”
大长老说完此言,顿了一顿,又对青槲道:“巫觋大人以为如何?”
秋濯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点了点头,应声道:“甚好。”
想来就是巫觋青槲。
单此这两句话,秋濯雪已能确定大长老与青槲必然是一条心,只是不知其他几位长老立场如何。
大长老又问:“贵客以为呢?”
秋濯雪微微笑道:“再好不过。”
这叫大长老点了点头,继续下去:“澹台一脉与圣教有故,我教赠予一只墨莲作为信物。他当初手持墨莲来到圣教,提出一个无理要求,圣教已拒绝,他犹不死心,寻上藜芦大人,求得一味毒蛊。”
藜芦似笑非笑,纠正道:“并非毒蛊,而是药蛊,醉梦之毒令人神昏意沉,澹台却要一味激发潜能,令人战至不死不休的药蛊。”
这时候三长老忽然截口道:“这样的药蛊,听起来似乎是为自己死战而准备的。”
她虽一个字都没提到藜芦,但这句话无疑是为藜芦开脱。
大长老的脸色微微一变,还是镇定道:“如此说来,澹台拿此蛊去做什么,藜芦大人是全不知情的?我倒是不知,藜芦大人何时与这澹台后人如此亲近了?”
藜芦冷笑一声:“你们求我救命时,我可曾问过你们因何受伤?如此说来,我与你们也甚是亲近啊。”
之前藜芦已经答应解释,可是之后一再耽误,秋濯雪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血劫剑之中妖蛊的真相,他顾不得二人言语里的刀光剑影,忙趁机追问道:“不知道此蛊有什么解法?”
“没有。”藜芦淡淡道,“这是药蛊,不是毒,没有任何解法。它会令接触的人兴奋发狂。唯一的弱点就是松骨鹤心,不过松骨鹤心只是让蛊虫闻到后失智迷乱,转变药性,这一点你应当很清楚。
“唯一的办法就是别碰。”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药蛊效力与血劫剑果然相同。
秋濯雪心中一大疑虑消去, 他忽然站起身来,在逼仄的空间里缓缓走了两步,又很快转过头来看向藜芦, 问道:“如此说来,秋某还有几个疑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藜芦一挥手,止住他的言语, 淡淡道,“我当初炼蛊时,所用药虫药物均是热性。此蛊集合众长, 药性燥烈干热, 又是一条活物, 吐出的涎水有相同的药效,剑上倘若涂抹蛊涎, 受伤者触之同样发狂。”
“不过蛊涎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久,只要气血运转,很快又会消散, 丝毫不留半点痕迹。対上这类人,松骨鹤心并无作用。”
如此一来, 伤者的狂态同样得到了解释, 剑上必然带有此蛊涎液。
有关血劫剑的事,秋濯雪不过是当初试探时说过一句, 已经过去这么多时日, 藜芦却依然能立刻猜出他想问什么, 不由得苦笑一声。
就连他偶尔也会忍不住觉得, 藜芦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多谢藜芦大夫为秋某解惑。”秋濯雪道, “不过,秋某遇到的情况却有些特别, 第一个遭遇此蛊的人并没有战死。”
藜芦挑起眉毛,来了一点兴趣:“详细说来听听。”
秋濯雪就长话短说,将步天行的情况大致说了个清楚,藜芦沉吟片刻,忽然露出笑容来:“原来如此,他倒是巧思。”
三长老听他们一来二去说了这许多,她与藜芦关系近些,不由得好奇道:“什么意思?”
藜芦漫不经心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药蛊入体,原本会与主人同生共死。”
原本会……这句话真是奇妙。
秋濯雪顺着他的话下去:“想来这只药蛊定然不同?”
“不错。”藜芦道,“此蛊性热亦喜热,人血固然是大热之物,可这世上却不止一样热物。倘若让蛊虫安居于药性燥热的药木之中,它自然就不会冒险进入人体之中。”
他这样一说,秋濯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蛊物必然藏在血劫剑的剑柄之中!
当人手与剑柄交握,人血沸腾,蛊虫触之必食,药血两相汇流,握着血劫剑的人立刻被药效所迷,发狂直至战死,蛊物却安居木中,不会因贪食而亡。
也正因如此,一旦血劫剑脱手,蛊物不在人体之中,持剑之人也得以留下性命。
如此一来,血劫剑身上所隐藏的谜题就全部都解开了,它的无坚不摧来源于当年七星阁所丢失的百炼铁,而令人发狂的妖异之处则来自墨戎的药蛊。
药蛊乃是活物,不在体内,发狂之后药性彻底消解,难怪古蟾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
这把戏果然巧妙精细,若非是松骨鹤心这个意外,只怕秋濯雪要等更久的时间才能找出一星半点线索,更不必提澹台这条线索了。
只是,圣教带来了答案,也同样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若无意外,铸造血劫刀剑之人就是澹台后人,这样的铸术,何以一直以来都声名不显?
这五年来,血劫刀剑在江湖上已引起了极大的风波,他如此精心安排,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话已过了半巡,雪蚕跟赤砂各拿着一个漆色茶盘过来,茶盘上还放着茶杯,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杯,冷冷道:“喝茶。”
秋濯雪感到气氛骤然一紧,七位长老与巫觋青槲谁也没有去碰杯子。
越迷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并不介意多喝一杯茶润润嗓子,也就成了唯一的茶客。
众人就这样安静无声地看着他饮下茶水。
而藜芦不动声色地拨了拨炉中香料,目光缓缓道:“阁下觉得茶如何?与中原相比有什么不同?”
“很香,也很苦。”越迷津想了想,“中原的茶更甘甜。”
藜芦轻笑一声,端着茶喝了一口,似是闲谈,又似是玩笑:“放心,茶虽苦,但无毒。”
这句话伏六孤立刻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拼命対秋濯雪使了几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这意思显然是叫秋濯雪不要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