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266)
越迷津虽觉得没有必要理会这个女人,但还是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会吵醒他的。”
明月影:“……”
不知道为什么,明月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痛,如果不是黑夜,很可能还会更痛。
明月影只好扶着床榻走下来,勉强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冷水入腹后,干渴的嗓子虽润了润,但全身冰冷,头晕眼花,额头不觉溢出汗来。
掐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听见杯子边缘微裂,明月影下意识松开力道,那杯子就慢慢滑脱出去,落在了桌子上。
情况不妙。
她心下一沉,静静缓了一会儿,才暗查起体内伤势来,发觉并没有自己所想得那么重,显然是被喂过疗伤的药。
药的来历也不必多问,必然是秋濯雪。
要是情况颠倒,明月影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没有秋濯雪的海量。
她就这么坐了片刻,又听见越迷津的声音在黑暗之中轻轻响起:“你最好不要想着跑,不然飞出去的剑是不长眼睛的,或者你更希望被我绑起来。”
他的手已经笼在了秋濯雪的耳朵上。
“你放心好了。”明月影轻柔道,“以我现在的情况,你就是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更何况我还有话要问他。”
越迷津问:“什么话?”
明月影声音微带笑意:“比如说,他是如何判断什么时候可以走,什么时候不可以走。”
越迷津:“……”
他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被明月影调戏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介不介意我点一盏灯?”明月影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声音很低,也很轻柔,温和却不显得谦卑,“虽然天快要亮了,但是我受了伤,不太好分辨,怕磕碰着什么吵醒了他。”
她说的每个字都很有道理。
越迷津想不出有什么不行的,于是“嗯”了一声。
灯很快就点了起来,明月影扶着烛台的手一晃,烛台挥洒出几滴刚融化的蜡油,越迷津的目光一厉,正警惕着她下一招。
哪知道她似乎当真只是手没扶稳,什么后招也没有。
明月影将灯挪得离自己很近,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更苍白,身体也更纤瘦,简直像个无害的病弱女子。
她安静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运功养伤。
越迷津犹豫了片刻,才低头去看,只见秋濯雪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眨眼,脸上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看他的模样,显然已经醒了很久。
越迷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二章
秋濯雪原本确实睡得很熟。
只不过在明月影醒的那一刻, 他同样醒了过来而已。
这几乎已成为一种本能,行走江湖的人想要活下来时必须拥有的本能。
只不过,与此同时, 秋濯雪还听见了自己依附着的心跳,穿过肌肤的阻隔,越过布料的屏障, 清晰而生动地响在耳畔,沉稳有力地鼓动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秋濯雪几乎以为自己同样流淌在这心跳之中。
于是秋濯雪没有动, 而是在心里为这个行为解释, 带着一点强作镇定:“我不过是静观其变, 看看明姑娘想出什么招。”
明月影并没有出招,掌控主动权虽然重要,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试图用蛮力掌控主动权,那就是愚蠢了。
她刚刚已用烛火将整个房间大概照了一番,看清楚几个出口。
这当然还不足够叫人安心, 不过起码明月影对这个房间已略有些了解了。
她当然知道秋濯雪是个好人,不过好人还不足以叫人放心, 有时候正是因为好人, 才更容易坏事。
天已渐渐亮了。
被邀去相商了一夜麻烦事的慕容华终于回来了,主人一回归, 庄子里立刻就热闹起来, 不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 还有欣喜的呼唤:“濯雪!濯雪?我听说你来找我, 怎么都不——”
他来得太快, 推开门的时候,秋濯雪才刚来得及站起身来。
慕容华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盘坐着的明月影,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骤然化为满面冰霜:“怎么是你?!”
明月影缓缓睁开眼睛,语调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久不见。”
她虽受了伤,看起来倒比慕容华更从容,反倒显得双眼赤红,焦躁愤怒的慕容华犹如一同受伤的困兽。
慕容华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次明月影没有说话,她只是将目光投向秋濯雪,看起来柔顺而恭敬,仿佛极弱势一般,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纵然秋濯雪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对方受伤后太过虚弱而带来的假象,仍是叹了口气,解围道:“是我救了她。”
慕容华错愕道:“你救了她?……你救了她?你为什么要救她?!”
他虽看起来比秋濯雪更决绝,更狠心,更厌恶明月影,但是听见“救”这个字时,仍是忍不住去张望,凝视着明月影的脸颊。
这才发现她那向来神气矜持的面容变得苍白,再挂不起半分神采,呼吸也粗重不少,显然是重伤。
慕容华不由得一怔,他憎恨这个女人的狠毒与残酷,然而看到她落难受苦,心中却也没有多么高兴,只溢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与痛楚。
他怀有一种极矛盾的心理,诚然是恨这个人的,却又不希望她受到太多折磨。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呢?”明月影倏然开了口,她一张嘴,那种孱弱柔软的病态就倏然消失不见了,令人感到危险,“难道以烟波客的为人,能够见死不救?”
慕容华恼怒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秋濯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种奉承听起来真叫人害怕,这顶高帽还是少戴为妙。”
明月影缓慢地吸了几口气,伤痛在体内蔓延,她紧紧皱起眉头,却仍然很镇定:“就算不为了仁义道德,我身上也许会有线索,他救了我的命,我回报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这句话让慕容华忍不住将她拽了起来,怒斥道:“你为什么总将人想得跟你一样?!”
“不是你问的吗?”明月影露出略显讥讽的笑意,“你要一个理由,我正在给你一个满意的理由,你那般问,无非是觉得他救我不值当。”
“于是我告诉你,我有足够的利益让他救我,这是一笔划算且值当的买卖,你又何必无谓的生气呢?”
慕容华的手几乎攥紧了,明月影冷冷地凝视着他,她分明被掌控着,却像是掌控着他一般。
秋濯雪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好了,你说不过她的。”
于是秋濯雪走上前来,轻巧地化解开纠缠的二人,明月影猛然咳嗽了一声,先是借着他的胳膊站稳,然后才扶着床榻又缓缓坐下,沉默下来。
慕容华绷着脸,坐倒在了椅子里,他现在的思绪混乱成一片,被各种情绪主导,只觉得糊里糊涂,几乎什么都想不明白。
秋濯雪活像没事人一样地笑道:“明姑娘这样说,倒叫秋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明姑娘?原来她姓明吗?”
慕容华将这个称谓在唇舌间反复地念了一遍,下意识抬起头来想问,却又止住了,他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明月影笑道:“噢?不知如何是好?烟波客也会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吗?”
“当然。”秋濯雪面容上略见无可奈何,“要是秋某相询,未免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要是不问,可心中强压好奇,岂非又成了沽名钓誉之辈了。”
“你救了我的命,我偿还你的恩,何必困于虚名。”明月影道,“如此拘束,不嫌活得太过沉重吗?”
“沉重亦有沉重的价值,但求无愧于心。”秋濯雪缓缓道,“做人有时候太过轻松洒脱,爱走捷径,毫无底线,固然走得自在,可难免根基不稳,明姑娘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