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210)
秋濯雪半口气也不敢歇,带着两人往外冲,直至冲出火海为止,紧接着就听见一群人喊道:“出来人了!出来人了!”
原来是胡通领着人这才匆匆赶到,已在命人救火,秋濯雪脸上几乎全是汗珠,明亮灵动的眼睛也被烟熏红。
“快找个大夫来!咳——”秋濯雪自己的嗓音也被蒸得发干,“不然你这位同袍怕是要撑不住了。”
胡通颤声道:“其他人呢?”
秋濯雪看着他的脸,露出愧疚的神情来:“我到时,众人都已……”
胡通的身体晃了晃,脸上露出悲痛之色来,被两个弟子扶住了,他心痛难忍,呼吸了几口气,又看了看才摆手道:“找个人,带他们去客栈里休息,找最好的大夫。快去!”
之后的事倒简单了许多,风波门许多弟子忙活起来,甚至从风波门的产业里清理出一家客栈来供三人与其他伤患休息。
才进客栈,秋濯雪就与越迷津换过手来,他心里虽然无数问题,可此时纵然有再重要的事,也绝没有这两人的性命紧要,因此只是紧闭唇舌,继续为那时日无多的病者续命。
越迷津刚撤回手来就吐了一大口黑血,倚靠墙壁缓和许久,脸色苍白,原本星辰般的目光似也黯淡许多,他缓缓闭上眼睛,盘腿打坐,为自己疗伤起来。
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先是帮越迷津包扎了外伤,又给他开了几贴药。
而这病恹恹的人也终于从生死关头被拉了回来,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在终于有了点气色。
大夫被凶神恶煞的风波门弟子死死盯着,全身都在冒冷汗,好不容易等人喘过气来,才哆哆嗦嗦地上前来给他把脉开药。
只是他的脸色比床上的病人还要难看。
“不必了。”病者奄奄一息道,目光转向两名弟子,似是认出他们,“阿奇,你带大夫去煎药;阿平,去把胡堂主找来。”
他又咳嗽了半晌,缓了缓气。
两名被喊到名字的弟子应了一声,立刻出去了,病者看着秋濯雪,又挣扎着看了看坐在榻上运功疗伤的越迷津,脸上露出许多复杂的神情来:“多谢二位。”
秋濯雪额头冷汗不断,仍是温声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病者默然半晌,也不再多言,药煎得慢,人来得却快,胡通的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
胡通猛然推开门来,扑在病者身边,痛哭流涕道:“曲二哥,大哥他……大哥他……”
这莽夫!
秋濯雪生怕病者情绪过重昏厥过去,急忙道:“且慢提!”
“不碍事。”病者痛苦地咳嗽了两声,不知是不是早有所料,缓缓道,“阿通,烟波客与覆水剑非是咱们的仇家,反倒是救了我的恩人,你往后需得对他们恭恭敬敬。”
胡通含泪点头,又似是听出不详之音:“二哥,什么往后,那你呢?”
“我……”病者微微一笑,抚了抚他的脸,缓声道,“我这身子已是油尽灯枯了。不必难过,人家时乖命蹇,是无妄之灾,咱们是决策不仁,与虎谋皮,落得如此下场,理所应当。”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这许多话,言行仍是十分清晰,全无半分将死之人的混乱,又对秋濯雪道:“我这兄弟,是个直肠子重义气的憨人,行恶全是我等过错,可否请你放他一马?”
秋濯雪点了点头,心下一沉,知这不是好兆头,怕是回光返照,仍是没放开手。
病者又道:“阿通,你从我袖子里将手帕取出来。”
胡通乖乖拿出他的手帕来,问道:“二哥,你想咳嗽吗?”
“不是。”病者道,“你展开给烟波客看。”
胡通茫茫然地点点头,把那块手巾展了开来,上面的一块图样忽然叫秋濯雪变了脸色,他脸色变化了一会儿,才勉强压抑下去,沉声道:“这是什么?”
“那人的印记。”病者道,“他虽将其他证据都毁去了,可此物就藏在我身上。”
秋濯雪点了点头,却没去拿那块手帕,病者茫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不动,似有些急了:“你不肯收吗?”
“你的伤还未好。”秋濯雪温声道,“待你喝了药,秋某再拿不迟。”
病者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挣扎着,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感激地看着秋濯雪,似是了断了什么心事,如释重负般地笑起来:“好。”
等到药煎好,胡通喂他喝了几口药,他喝了小半碗,才对秋濯雪道:“我已好多了,不必忧虑,松手吧。”
秋濯雪其实也觉得疲倦不堪,点点头,缓缓收回手来。
哪料手刚刚撤回来,病者就含着笑闭上了眼,脑袋一垂,很快没了气息。
“二哥……”胡通失声道,“二哥?!”
秋濯雪没有去打扰悲痛欲绝的胡通,只是将帕子收起,而后走到了越迷津身边,只是他也累得厉害,很快伴着胡通的嚎啕大哭,俯在榻边睡着了。
睡了不过几个时辰,秋濯雪感觉头上传来微微沉重的力道,立刻觉醒过来。
房内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胡通不在,桌上多了几个药碗,越迷津看着病者的尸体,淡淡道:“他还是死了?”
秋濯雪叹着气,点了点头。
越迷津只是不紧不慢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声音里有些遗憾:“我本以为可以救下他的,这样你就可以多知道些事了。”
“你已经救下他了。”
秋濯雪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越迷津的伤要比秋濯雪想得更重。
说话时, 秋濯雪本以为越迷津没什么大碍,却没料他说着说着,忽然睡着了。
吓得秋濯雪几乎不敢去探越迷津的鼻息, 直到大夫煎了药走进来,他听了医嘱,总算明白越迷津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次并非是酒醉后杀退数十风波门弟子时的疲惫而已, 身上外伤倒是其次,主要是挨了两掌,显然是遭人围攻, 最为致命的是他在受伤之后还不断用内力为人续命。
恶战后身体受损, 内力又为他人续命几近枯竭, 越迷津倘若不好好休养上两个月,身体恐怕会落下病根。
而这些事, 几乎从越迷津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痕迹。
他做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为了乞人怜悯,要人同情。
因此纵然秋濯雪心中再如何心疼, 也只能绝口不提,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越迷津。
倒是越迷津感到十分纳闷, 他年少成名, 经历过大大小小数百战,不管什么疼痛伤势, 忍受过了也就罢了。
如今被秋濯雪悉心照顾, 险些怀疑自己不是受了点伤, 而是手脚残废, 即将不久于人世。
这几日越迷津格外嗜睡, 他知道是身体在缓慢恢复,大多时候顾不上跟秋濯雪说几句话, 再不然就是被绕得晕头转向,自己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在伤势与内力都在渐渐恢复,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越迷津坐起身来,不光伤势新生的肉在发痒,休息了几日的骨头也开始难受。
正好秋濯雪在外面煎了药,端着碗进来,见着他微微笑道:“起来了?”
越迷津“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秋濯雪。
当时两人身受重伤,不便上下楼梯,跟客栈要的就是一楼的厢房,外头就是院子,炉子正好放在门口,煮药烧水时烟既熏不着越迷津,拿来拿去的也方便。
秋濯雪这几日在外煎药,本整洁的衣衫上也沾着灰尘,就连头发看起来也不如往日那么梳理得端端正正了。
他似乎对自己的狼狈毫无所觉,只是端了张小马扎过来坐下。
秋濯雪将碗搁下道:“药得趁热喝才有效,不过太烫了,我在外面扇了扇凉,这会儿正好,你快喝吧。”
在秋濯雪的唇上残留着一点药汁,显然是尝了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