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245)
这会儿怎么跟唐轩站在同一立场。
“真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腹男盗女娼。”
唐轩与他为敌多年,如何不知道铁知命的想法,霹雳堂终究是难逃商人本性,秋濯雪如今救了他的性命,这等恩情要如何偿还?
铁知命这等小人,施恩如结仇。
因此唐轩又冷笑道,“我现下倒是又觉得,这秋濯雪与当年的一先女有些相似了,皆是有眼无珠,错信他人。”
铁知命的脸色顿时一沉,却也不理他。
步渊停咳嗽了两声:“唐门主……”
“失言。”唐轩这才回过神来,面露愧色,“我对一先女并无不敬之意。”
提到一先女,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下去,江湖上各门各派固守基业,因当年玉邪郎的挑拨离间,彼此之间纷争不断,若非一先女四处游说,眼下只怕还难坐在一起。
众人心头虽钦佩的人各有不同,但提起一先女,没有一人不敢心悦诚服。
她那时的威望之盛,从各门派心甘情愿结成武林盟就可见一斑。
结盟二字说得轻巧容易,能够促成结盟的人却是万中无一,盟主更需要文武兼备、德高望重之人。
只是当年近在咫尺的武林盟,已随着一先女的坠崖一同消亡。
她的死,无疑是一桩憾事。
更可怕的是,她竟是死在正道手中,当年青鸿子怒杀马文轩与岑萱姬二人,他形貌癫狂,怒发冲冠,众人皆看在眼中,也明白为什么。
然而他们又如何张得开口,如何能告诉江湖人,除邪魔外道之时,正道中人为了一己之私而暗算了一先女,害她殒命。
听起来,岂非叫人齿冷,其他人没有出手,是不曾想过,还是没来得及动手?
至此之后,正邪还有什么分别?
正是多事之秋,其他门派是否会以此为借口围攻围剿之人?
因此这段往事连同一先女都被埋葬在了众人内心最深处,此后数十年,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甚至连为其复仇的青鸿子都只能变成“疯子”。
他亦心甘情愿,成为一个逍遥的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事暂时商量不出个具体的结果来, 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各自离去。
出门的时候,天尘道人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 步渊停则忧心忡忡,唐轩与素心师太二人则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众人之后。
两人走了片刻,见四周都无人了, 素心师太才开口道:“不知唐门主有何话要与贫尼说?”
唐轩默然片刻,才道:“不知师太如何看待此事?”
素心师太叹息道:“天下烦恼,总是无穷无尽, 贫尼只希望此事能够顺利解决, 再无他念。”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呢?”唐轩忽然问道。
素心师太陡然一惊, 手中拂尘险些拿不稳当,她讶异地看向唐轩道:“方才唐门主不是说……”
唐轩淡淡道:“不错, 我是说那是个冒名顶替之人,可是我没有说他真的死了。”
只听见“当啷”一声,素心师太的拂尘坠落在地, 她张了张嘴,本想问唐轩何不对众人坦言相告,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到底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唐轩将拂尘重新捡起, 递给了神情恍惚的素心师太, 这心如止水的女人静修了二十多年, 却因一句话再起波澜。
他既觉得好笑, 又隐隐约约感到可悲。
好半晌, 素心师太才接过拂尘,她的声音已颤抖, 面容也不复方才的慈悲超凡,看上去倒像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她垂着脸,颤抖着声音说话:“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轩却沉默下来,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丁流云?”
“这……这实在是个很久远的名字了。”素心师太喃喃道,“我当然记得他,只怕一生一世也无法忘怀。我记得他在当年的大会上,伤了许多弟子的性命,却不是为了门派,而是想讨那个人的欢心,想听那人夸赞一句。”
唐轩淡淡道:“丁流云的根骨一般,性情内敛,一直沉默寡言,可他却有非凡的毅力,旁人一天练六个时辰的功夫,他可以练八个时辰,甚至九个时辰。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后,唯有他不肯认错,也唯有他受到了酷刑,甚至被刺上了……”
素心师太面露不忍:“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人已经死了,何必再说呢?”
“你又怎知道他死了?”唐轩道。
素心师太错愕:“你说什么?”
唐轩却无端沉默下来,他静静走了几步,才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道:“你以为我之前为何会无缘无故去一趟大沙漠?”
“他竟在大沙漠。”素心师太喃喃道,“你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唐轩淡淡道:“是因为天行这傻小子。大沙漠中有个叫做耶忽的人与步渊停是旧识,常有来往,前两年他大寿时,步渊停让天行送礼过去。年轻人聚在一起,难免有些攀比心,天行少年气盛,显摆了下我送他的东西,就被丁流云认出来了,还让他送了一封信来。”
沈家与步家定下婚约后常有走动,连带着与唐门的关系也不差,唐轩爱屋及乌,对步天行这个小辈也多有照顾,生辰时经常会送份礼物过去。
唐门暗器巧夺天工,送给步天行的礼物当然也不会磕碜,被少年人拿来显摆炫耀,再正常不过了。
素心师太默默无言:“难道……难道是那人助他逃脱……唉,他如今过得如何?”
“他不肯见我。”唐轩甚是平静,“不过我想情况不坏,起码我们对了一掌,他的本事已胜过当年许多了。”
素心师太又默诵了一句佛号,她的神色变得似乎略有些疲惫了,低声道:“他既不肯见你,为何要请步小施主送信?”
唐轩轻飘飘地反问道:“你以为那是一封什么信?”
素心师太沉默片刻,又问:“既然如此,唐门主为何还如此冒险前往大沙漠,这岂非是自投罗网?”
“陷阱设下,本就是让人来踩的。”唐轩微笑道,“玉邪郎既要亲手杀我,丁流云又怎会擅自动手呢?在时机未到之前,我总是安全的。”
这句话让素心师太的脸上倏然流露出一种格外复杂的情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中充满了嫉妒与悲哀,过了许久才平息。
“唐门主当真相信他还活着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素心师太的身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投向苍茫的夜色,似充斥着无尽的迷茫与惆怅。
“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唐轩缓缓道,“重要的是,师太会怎么做?”
素心师太梦呓般问道:“怎么做?什么意思?”
“师太倒是好涵养,好气度,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你我都很了解他,他要是当真重回江湖,必然要报当年围剿之仇,那么首当其冲的只怕就是你我二人了。”唐轩淡淡道,“而你我绝无任何能力抵抗,不是吗?”
素心师太问道:“唐门主认为时机到了?”
“我本不确定,不过今天却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唐轩的手轻轻抚摸过大拇指上的扳指,他甚至难得将它摘下来,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番,才又重新佩戴回去。
素心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是在说……”
“不错。”唐轩淡淡道,“正是秋濯雪。”
素心沉默片刻:“秋施主自现身江湖以来,素有侠名,品性有口皆碑,至于他的身世……世人各怀难言之隐,本也不足为奇。”
唐轩淡淡道:“江湖上的人隐瞒自己的来历,无非是四种可能,一种是不敢辱没师门;第二种是师承恶贯满盈之人,不敢轻易开口;第三种则是自己也不知道师承何处;第四种则是……身负血海深仇,因此隐姓埋名,伺机报复,不敢打草惊蛇。师太认为,秋濯雪会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