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48)
墨水从毫笔上滴落,在白纸上晕开痕迹,一个黑点明显而刺眼。她的心也泅开一个黑点,灼烧得让她眉头皱得更深。
最终,她投笔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远远看向安静的院子,让烦躁的心思沉淀下来。
“丁肆!”她低声叫道。
丁肆从院子角落走了出来,躬身一拜,近前来:“公主,臣在。”
楚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丁肆,压低声音道:“你与丁伍连夜去长沙国,传话给张贺,让他接手宋致手上的事,然后把宋致接来咸宁。”
丁伍露出惊讶的目光,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先领命道:“喏!”
楚和叹了一口气,安抚他道:“我知道,张叔阙办事效果定然不如阿致,只是事急从权。你不必担心,我会写一封信给长沙国国相,让他与张叔阙配合。况且,张叔阙聪明,纵然不能控制长沙王,也能及时制止事情败坏。”
丁肆吞吞吐吐道:“臣知道。”他心里却嘀咕着,往常咸宁公主定然不会和旁人解释,怎么今日他露出异样来,咸宁公主却说得分清?
看着丁肆离开,楚和又站了一会儿,冷却下来,心里的烦闷少了些许。只是她有些后悔,如果宋致离开长沙国,那么楚琅要做什么,也没有人可以就近监视,光靠张贺,未必能耳聪目明。
不过一想到宋致可能随时消失,那分后悔就消失殆尽。管它明日天崩地裂,比起宋致那道不清的未来,楚琅的危害简直不值一提。
楚和负手望着澄清蔚蓝的天空,思绪沉沉浮浮,陷入了静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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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农工商
宋致给楚和写那封信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会引起楚和的恐慌。她说完心里的秘密还一个劲觉得如释重负, 这样跟楚和算是坦诚相见了。能不能回去她也不纠结, 反正随缘吧, 如果能回去那就带楚和一起回去, 如果回不去那就不要回去,留在这里陪着楚和做个古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天工坊出的印刷术在长沙王与沈家大力推行下, 很快遍地开花,整个长沙国出现了几十家书局。印的书也分成好几种, 有正经学术的, 比如四书五经, 也有消遣的志怪杂文《山海经》与《淮南子》之类,还有为了照顾这个时代的文盲, 宋致又给长沙王建议出版图画、连环画、古玩图像等等。
刚开始那几天, 书局出一本书就被抢购一空。本来是先出前朝的《史记》,又叫《太史公书》,后来临湘城的书局爆满, 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堵着要,天工坊和天物坊连夜加印几百本, 还是不够用, 沈家的私坊也加印了几百本, 仍旧不够,于是贴出告示,长沙国每个县都开了书局,可以分散各地购买,才堪堪拦住了为一本书要打破脑袋的局面。
后来图书渐渐丰富起来, 长沙王的藏书阁里面的书除了一些不能给百姓阅读的,都被宋致提出来全部刊印。这可累坏了侍御史,他们掌管图书,只能加班加点彻查哪些是可以流出的,哪些是绝对不是放出去的。
同时,宋致“制造”的桌椅板凳也被天工坊做了出来,宋致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做精美的那套,长沙王也要了一套,还不如宋致的精美。另外太后也得到了一套,郡主虽然被禁锢,也没有落下。这是最早的一批桌椅,楚琅亲自尝试,学着宋致在太师椅上四平八稳地端坐,还真有点威严的感觉。他大为惊叹宋致的奇思妙想,对坐得舒服的太师椅也大加赞扬。
“别急,这个椅子是卖一般人坐的。像你这样的诸侯王,自然要华贵一点,雕饰纹路也和别的人不一样,这样才能突显你的身份。”宋致摸着下巴,眼睛一转,嘿嘿笑道。
楚琅摩挲着座椅的扶手,一见她如此模样,也忍俊不禁道:“你又想从我手里掏钱?”
“什么?”宋致一愣。
楚琅拍了拍扶手,挑眉道:“你上次出个印刷术,从我这里要了二十万钱,说是献策有功。出主意让我开书局卖书,还分三六九等定价,又从我这要走了十万钱。让我出版图画,吸引不识字的百姓,又要了一万钱。你光凭动动嘴就从我这里掏走了三十一万钱。”
宋致脸色一红,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她还是强自辩解道:“你别说,光凭这个印刷术,你就得了六千万钱。卖书你又赚了两千万钱,出版图画你最少能赚二十万钱,我要得多么?再说了,你这生意又不是只赚一回,长沙国读书人的钱都被你赚了,再推向周边州郡,全天下读书人的钱岂不是入你囊中?”她掐着手算道,“要说什么钱最好赚,莫过于读书人的钱。笔墨纸砚那都不算,单说这书的费用,你一个人买四本书,长沙国有多少希望出人头地的?整个天下又有多少士人?这笔账我算得清楚。而且,这样一来,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记得大王你的恩典,说不定百年之后,有人会把你并列为孔孟之后的季圣呢!”
楚琅好笑地道:“好好好,什么亚圣季圣,我现在都成了浑身铜臭味的商贾了,不被人戳着背骂侮辱圣贤我就感天动地了。”
“商人怎么了?”宋致老早就想说这件事了,她正色道,“如果没有商人,你的吃穿哪里来?你的百姓钱财怎么流通?你的衣食住行并非你生来就可以享受的。假使天下没有商人,那你要吃米,找谁?农民吗?可是农民自给自足是够了,你要夺他口粮,他就饿死,他一饿死,你的食物就没有了。同样,你的衣服如果没有种桑养蚕的人,没有流通交换,你怎么能穿到这么华美的衣裳?”
“你们瞧不上商人,却要商人为你们流通衣食住行,他们辗转各地风吹雨淋,就是为了把货物从南运到北,从东送到西。真瞧不起商人有本事就不要和商人一起呼吸,你让天下的商人都去种地、做官、读书,你试想一下,到时候会如何窘迫?”
楚琅听了表情越来越严肃,看着宋致侃侃而谈,他收起笑容,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商人重利,所以为君子之不耻。”
宋致哭笑不得地道:“我问你,农民为何值得尊重?不就是因为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种米种菜供天下人活吗?所以你们这些诸侯王乃至朝廷,都会提倡重农抑商……”
“也不全是这个道理。”楚琅解释道,“农是国之根本,若是大家都不种地了,那就没有了税收,国家自然崩坏。”
宋致耐心地等他讲完,摇了摇头道:“你不要那么极端,不是让你不去种地,我也没有说农民不重要,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有农民是不成的,只有商人也绝对不可以。商人虽然不像农民需要种地,但是他们南来北往,也是起早贪黑交流商品。至于钱财,那是应得的,天道酬勤自有道理。拿大王来说,大王辛辛苦苦做出印刷术,为了长沙国的百姓,乃至天下的人都有书可读,这不是功德无量吗?所以为了鼓励天下人都努力发明创造,大王因印刷术而受益,日入斗金,这都是应当的。”
“不是有‘子贡赎人’的故事吗?孔子斥责子贡不收国家补偿,这是断绝了别人救人的念头。大王你如果要求商人不追求利益,那天下人谁愿意去辛辛苦苦付出呢?再有,农民有好也有坏,逃税的比比皆是,为非作歹的也不在少数。商人重利,但也有重情重信义的,大王被说是‘木匠王’,士农工商,工人地位也和商人一样卑微,大王怎么会觉得商人低贱呢?”
楚琅感慨万分,叹息地道:“满朝文武,见识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阿致,你聪明又很有主见,想法也与众不同,能与你为友,我何其有幸。只是商人与匠人终究不是正道,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世人不明白啊。”
宋致笑道:“大王谬赞。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大王改变这个风气。秦之所以可以横扫六国,是因为他重用匠人。秦的武器都是制式,每一把的差别也仅是细微分毫罢了,所以他们能够很快制造出大量精准的弓弩战车,随时可以替换。这就是匠人的好处。而大王在工业方面也是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大王您治国有良臣,安邦有猛将,兴盛却可以由您来开头。您也看到了,沈家一介商人,虽然不能治国平天下,但是在民生方面却很重要。”
“什么办法?”楚琅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凝神静听。
“很简单。士农工商,就像一匹马的四个车轮,齐驱并驾,稳稳当当。”
“四个车轮?”楚琅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宋致这才想起来,中国古代的马车都是两个轮子,没有四个车轮之说。她无意之中,又给楚琅岔开一个方向了。
“先不谈车轮的事。就说士农工商并行,不分轻重,这样能提高工坊的积极性,也能促进商业繁荣。你每次都要靠田地收税,可是问题是田地也就那样,如果天时地利全无,你税收惨淡,还拿什么打仗?”
楚琅恍然大悟,随即又陷入了沉思。今天宋致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他本身也是深有体会世人对匠人的鄙夷,结合自身的想法与现实,推演一番,楚琅觉得这个策略可以一用。不过绝对不会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能见效的,世人的观念根深蒂固,没有几代人的权衡,想要提高匠人与商人的地位,还是有些难度。
此事先暂且不提。单说宋致把后世的一些想法灌输给长沙王,其实也是存了一点小心思。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多少的民生疾苦,但是她看见过很多百姓因为地位不平等饱受欺凌。她夹带了一些私货不知道长沙王发现没有。开启民智固然是好事,但是也不利于统治,一旦被奴役的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会不断反抗,她把士农工商并列,就是提高了百姓的地位,这样国家强盛,百姓生活也不会艰难得过不下去。要不是她怕过犹不及,还可能给长沙王讲讲依法治国。
长沙国官营的作坊在长沙王一声令下,形成了流水线工作,大大提高了效率。接着宋致又提出了由长沙王办言纸,也就是报纸,掌控民间舆论舌头,然后分别开几个版面,说一些国家政令、讨论经学、连载图画、刊登国策议论、还有关于历史的探讨。当然肯定不能涉及敏感话题,都是引着人往前朝的事迹去谈。
宋致在长沙国“兴风作浪”,天天给长沙王洗脑,却不知她无意中的举动,把历史引向了歧途,改变了原本的真相,使得后世对陈朝的记载出现了分歧。
☆、立太子
二十一世纪最有名的考古杂志《谈古论今》刊登了关于陈朝出土的文物, 发现陈朝陈孝惠帝年间就有了最早的报纸记载, 这一发现轰动了考古界。除此之外, 当时的报纸还出现了讨论历史、连载图画等新奇事物, 而且印刷术的诞生也并非是唐朝,而是早了它两百年的陈朝。很快, 一个叫宋氏的女人出现在了历史学家的眼中,著名的历史学家发表论文, 提出宋氏很有可能是当时长沙王身边的妃子, 因为长沙王楚琅深受宋氏的影响, 在位期间做了很多举措,背后都有宋氏的影子。
后世如何议论宋致宋致都不知道, 她正乐不思蜀地坐在太师椅上数钱玩。几十个大箱子堆在宋府的库房里, 沉甸甸的,都能堆积成海了。长沙王接二连三出新品,她赚得腰包鼓鼓, 还没有任何风险。有长沙王替她遮风挡雨,她自然高兴得很。
数累了, 她就躺在摇椅上晃着, 舒舒服服地吃着糕点。她盘算着印刷术专利费、出书费、精神费、策划费七七八八加起来, 她现在身家得有五十万了,大小是个富婆了,不由一乐。
五十万钱啊,这能养多少个小白脸啊!真的是天下最好赚的就是读书人的钱了。还有,她让楚琅做的桌椅分成低档、中端、高档三个档次卖出去, 结果高档的买的人还比较多。有钱的人就是肯花钱,没钱的人不好坑。
不过宋致已经心满意足了,有明安这等高手天天给她守着金库,她不求别的,等着坐吃山空好了。有了钱,别人就想要名,宋致可不一样,她不能做官,也没办法太出风头,否则朝廷分分钟以反贼余孽把她抓起来抄家。不过她倒是懂得回报楚琅,在言纸上亲自捉刀给楚琅报道他的丰功伟绩。什么赈灾啊、平叛啊、立言啊……反正把楚琅夸得天花乱坠。
楚琅在民间的名声一下子扭转了过来,虽然还有部分人瞧不起这个木匠王。宋致又趁机请张贺写了一篇文,上面如实报道长沙王是怎么被某位不知名官员污蔑诋毁的,总之就是洗白长沙王的人设,顺便把襄阳太守、荆州刺史两位大佬拉下水。
言纸传到荆州的时候,荆州刺史气得当场昏厥,襄阳太守则破口大骂也要办什么言纸。而楚和看到的时候,大吃一惊,连忙让窦途过来商议。
“这是好事啊!”窦途抖了抖言纸,笑道,“长沙王越要贤名,越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言纸能捧他上天,也能摔他入地。这口舌利剑,用得好杀敌一万,用不好自损八千。阿致不是说了么?这是舆论监督,她会据实以报,秉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
“她如此做,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万一出事……”
窦途扶额道:“我倒忘了,公主对她是不同的。不过公主不必担心,她手中握有白衣令,纵然有人要伤她,也是无可奈何的。何况明安还在她身边护着。”
楚和想了想,点头道:“是我多心了。这喉舌得掌握在我们手中,不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会引起叛乱。本来北疆最近就不安稳了,要是再出事,可真是天下烽火起了。”
“阿致掌管言纸,有长沙王护着自然不是问题。对了,”窦途想起白柳和余度已经奔赴战场,他道,“不如请阿致大肆报道山越之乱,如此众人一心,也好过猜忌不已。”
楚和颔首一笑,转头却说起来另外一件事:“丁肆回报说,阿致要兴乡学、县学、郡学,我让她在长沙国先兴办起来,若是可行,就请陛下下令推广。”
说完,楚和与窦途都陷入了沉默。今日早上,李避八百里加急来信,说天子确认了楚倏的身份,并且在三日后宣告天下入宗室族谱。
天子身体越来越差,却还有心思给楚倏大肆宣扬,不得不说,他真的糊涂了。半路杀出来的皇长子,让整个朝廷动荡不安,各方势力埋伏在平静之下,洪波涌起。
大将军与世家相互敌视,范常侍在一旁虎视眈眈,皇帝掌握的势力被分割,世家重新死灰复燃。而因为楚和退出洛阳城后,她的势力也慢慢转移到了咸宁与荆州。
只需要有一个人先动,整个天下就会陷入大乱。就算不动,天子驾崩的那天,也会让陷入泥潭的局势更加败坏。乱世啊……
“窦途,”楚和抬头看着檐角狰狞的螭吻,轻声道,“陵寝建得如何了?”
窦途不料楚和提起此时,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快好了。身后事乃大事,臣不敢疏忽,自然时时督促。只是公主年华正好,时光尚长,臣会好好布置。百年之后,臣还想随公主称王阴曹。”
楚和耷拉下眼皮,回头看向窦途,面上露出踌躇神情来:“你说,千年后是什么模样?”
“千年?”窦途错愕地皱起眉,沉吟半晌,勉强一笑道,“百年前汉朝如何,百年后陈朝如何,千年之后,也许一日比一日好吧。臣目光短浅,看不见那么远,只求今日逍遥就好。”
“千年后尘世已没有了你我,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楚和望着庭院里的花怔怔道,“纵然你我有呼风唤雨之能,也逃不过时光易逝。我每日都能感觉自己在老去。”
窦途眉头拧紧,沉声道:“公主何出此言?怎么今天好端端颓然嗟叹起来?虽然人生苦短,但于我而言一时一刻都是珍贵的。臣苟且于世,上不愧天地百姓,下能随侍公主伸展志向,于愿足矣。圣人言,朝闻道,夕可死,公主应当明白。”
楚和闻言,不由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窦途,这倒像是白柳说的话,怎么你也学他一般满口仁义道德?”
窦途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那还不是公主你给吓的!好端端说那些话——”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公主,你不会因为陛下油尽灯枯而伤怀吧?”
楚和睨了他一眼,甩袖转头回了房间,只留下一句:“你想多了,我要想不开你也得给我陪葬。”
窦途望着她关门,忽然笑了起来,一点也无刚才的着急慌乱,悠悠然摸出羽扇,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地出门寻欢作乐去了。
就在宋致大发横财置办义务教育学堂时,洛阳城乱成了一片。天子招来五位太医检验皇长子楚倏的身份,通过不知道可不科学的隐秘手法,决定了楚倏就是天子的亲生儿子。
昭告天下,入宗室族谱,立为皇长子,一桩桩一件件在各大势力博弈之下,居然奇迹地进行并且完成了。不过对外说的是,皇长子一直养在民间,后来被接回来了。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皇长子入住了博望苑。博望苑原本是在长安,是前朝汉武帝修建给他的太子刘据住的,《汉书》卷三十六《戾太子刘据传》记载,“及冠就宫,上为立博望苑,使从其通宾客,从其好。”在这个敏感时期,天子居然让楚倏住进了洛阳的博望苑,难道也是想立楚倏为太子?
百官议论纷纷,大将军更是脸色铁青,当即回府召集幕僚商议。何止是出乎了大将军的意料,天子连范常侍等心腹都没有知会,直接当场下决定,吓得范常侍等五侯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