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37)
宋致微微一笑,对长沙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平易近人感到亲切。长沙王果真不是很在意繁文缛节的人,居然能跟她一起调侃楚琰。
楚琰不服气地道:“那是因为她是陛下之女,不过是年纪比我大,地位比我高,封邑比我多……”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
她止住话头的时候,长沙王已经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哼了一声,无话可说。
宋致倒没觉得那么好笑,但是她能感觉长沙王的快乐,她也跟着笑了。
“郡主虽然不比咸宁公主封邑多,地位高,可郡主比她可爱,比她好说话。”
楚琰只当她是安慰,不屑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她似的。”
宋致笑笑不说话。
“对了,阿致平常喜欢做什么?是读书写字,还是喜欢下棋诗赋?”长沙王平复了笑,一扫刚才郁闷的心情。
被他一问,宋致迟疑了一下,努力回想却没有想到什么是她喜欢的:“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如果非说有的话,便是喜欢古玩玉器之类的东西了。”
“古玩玉器?”长沙王眼前一亮,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我平常也爱收藏古玩玉器。沈家偶尔有好东西也会送进宫来,改天你进宫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私库!”
“大王,你偏心!”楚琰嚷嚷道,“我往常要去你私库你都不给,怎么阿致一来你就主动要带她去?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
长沙王鄙夷道:“你一介粗鄙的武夫难登大雅之堂,阿致懂书画古玩,乃我同道中人,你进去只会破坏那份意境。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我私库偷了多少东西拿去换钱!”
楚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那叫偷吗?太后答应给我的……”
长沙王瞪了她一眼,楚琰彻底噤声。
宋致见长沙王和楚琰的互动亲切可爱,好像看见了前世的朋友们嘻笑打闹互黑的样子,心里更亲近了几分。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最轻松的一次聊天,没有什么忧虑和危机感。
“时候不早了,宋致该告退了。”
长沙王眼神一黯,颇为不舍地起身相送,一直跟着她走到殿外,等宋致行礼让他止步,他才恋恋不舍地道:“我会派人去接你进宫,你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
宋致轻笑,点了点头:“宋致记得。大王再见。”
长沙王颔首,目送着她离开。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疑惑道:“再见?嗯,再见。”说着,他轻松地笑了起来,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宗室艺术家
曲府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刚买下房子没两天, 房子的两位主人就频繁不在, 咸宁公主出去查案, 白天一整天不在, 等她得空在家,宋致又被王宫的冯常侍接走。只不过一开始咸宁公主并不知道宋致进宫的事情, 直到她和张贺摸到了一条线索,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暂且按兵不动时, 她终于发现宋致隔三差五就会进宫。
她坐在大堂上, 思索着她已经多少天没有见到宋致时,不禁觉得好笑。两个人同在屋檐下, 却已经三五天见不着面, 她竟然没有察觉。
“她今天是第几次进宫?”
余度在底下站着,抬起眼皮,很快又低下头:“第五次了。第一次时是郡主过来接的人, 臣本想告知主公,只是主公一直忙, 不得空。后来臣再想告诉主公, 表小姐说这些小事就不用事事禀报了, 故才……”
咸宁公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摇了摇头道:“随她去吧。这几日你让明安暂时不要跟着她了,她进王宫有明安跟着,终究是不方便。”
“喏。”
“好了,你下去吧。”咸宁公主摆了摆手。
余度退到门口, 转身要出去,背后又传来咸宁公主的声音:“旧年,你去替我先几块质地好一些的玉石。”
余度回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公要什么样的玉石?是玉佩还是……”
咸宁公主低着头,拿起旁边的《韩非子》打开,漫不经心地道:“我要做刻印。你多找几块来,太久没有练手,我怕刻不好。哦,记得把刻刀也一并给我取来,去吧,速速去办。”
余度没再多话,领命快步离开找材料去了。
王宫。
宋致和冯马进殿的时候,长沙王正和一个青年说着话,听见宋致进门的声音,两人停下了交谈,纷纷看向殿中的宋致。
宋致低着头,盈盈一拜,口称大王。得到长沙王允许之后,她才抬起头,露出笑意。当她的目光和那名青年对视之后,她忽然僵住了笑。
青年小冠白衣,质朴实诚,看起来平庸得不足以引起别人注意,还有些市井之气,乍见时只觉得不过村夫小民,但仔细一看,能发现略有不同,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鸷。
宋致看他时他也回眸相视,一见宋致,礼貌地颔首示意,唇角微笑,驱散了那眉间阴霾。
长沙王见宋致和青年相见变色,哈哈一笑,走近她道:“阿致,你是否觉得,此人好像与某人有几分相似?”
宋致惊醒,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正色道:“先生确实与我表兄偶有几分相似。哦,先生莫不是大王口中提起的‘宋倏宋长生’?”
青年起身,走过来躬身对她一礼,端端正正道:“宋倏见过女公子。”
宋致连忙避开,回了一礼:“宋公子有礼了。”
长沙王笑道:“长生,你姓宋,阿致也姓宋,看来你们很有缘分啊。”
宋倏拱手诚恳道:“臣此‘宋’与女公子之‘宋’,略有不同。”
“我知道。”长沙王哂笑道,“你啊。”他摇了摇头,“你去吧,过几日我再传你进宫。”
宋倏低头行了一礼,慢慢退出殿外,临到殿门,抬眼望了一眼宋致,便大步流星退走,消失在承德殿。
等他一走,长沙王便道:“走,我带你去看看私库。”
宋致面上附和,心里却一直想着宋倏的相貌。事实上宋倏和咸宁公主确实有一点像,但是这并不是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而是她好像见过宋倏。或者换句话说,在今世的记忆中,她隐约觉得她是见过宋倏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与咸宁公主朝夕相对,所以才会有此错觉。
宋致吐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跟着长沙王兜兜转转,走到珍宝阁。珍宝阁说是一间楼阁,但是其实是一座园子,门口有重兵把守,每天还会有专门的人过来巡查、例检、考对,要入珍宝阁得有长沙王的手令才行。
进了门,宋致被里面热火朝天忙活的场面震撼了一番,宽敞的庭院被分割成无数个作坊,画画的、描漆的、制器的……穿着黑色直裾的士人与工匠穿梭其间,有男人,也有女人,忙碌着手里的活,凝神注意。
宋致停住脚步,看着像后世的工厂不停劳作的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认真地做着事。宋致叹为观止,目瞪口呆。
“如何?这些都是天工坊的人,我长沙国有两个作坊,除了天物坊是军中器械制作官坊,还有就是天工坊,为我私人所用。你别小瞧这些人,他们每个人都领着百石俸禄,学识渊博,手艺精湛,沈家的古玩玉器都是靠他们保养修复,而且他们每个人都会书画制物,每年进贡的东西,有一部分是他们做出来的。”长沙王侃侃而谈,似乎对这些工人并没有轻蔑与鄙夷,反而像前世领着朋友参观实验室的才子,把科研结果和团队都当成心血。
宋致忍不住感慨道:“大王有天工坊,可见长沙国民生安定啊。”这些天工坊的工人能制造出大量了织布机和汲水车,甚至可以研究出最厉害的弓弩,有这个利器,长沙国不强盛那都对不起这三代长沙王的努力。
长沙王听惯了别人的夸奖,却唯独对宋致的赞叹感到欣喜。他带着宋致走到了一间房间前,指着门口雕刻写“木”字的牌匾道:“这是木楼,里面都是木料,我偶尔会来这里玩一会儿。只是最近就很少来了。”
宋致想起长沙王有一个爱好就是玩手工,一时之间还有点好奇,不知道他的技术如何。长沙王推门而入,她跟着走进去,里面点燃着几个宫灯,把昏暗的房间照亮。
映入眼前的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每一格都摆放着形态各异的木雕,大的有一人高,小的只有手指大,有拟人的,有拟兽的,有拟风景的,不一而同。宋致吃惊地拿起一个童子木雕,童子细腻的肌肤和细致的须发都栩栩如生,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她再看另一边的虎兽木雕,形态可爱,线条流畅活泼,举止生动。放在二十一世纪,拿到黑市拍卖,估计能拍出国宝级的价钱来!
宋致眼前一亮,看着面色自然的长沙王,她暗自感慨,长沙王的名头没让她膜拜,而这个手工大师的名头却让她垂涎三尺。她看见了不是一屋子的艺术品,而是一屋子的国宝,再搁上个一千年,这些木雕可能一个要价值几千万不等。当然,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要是她在一千年后发掘了这些宝贝,绝对是立马上交国家,保护文物啊!
她流连忘返在架子旁,这看看那瞧瞧,舍不得上手去捧。长沙王被她投入的模样逗笑了,也没有打搅她,而是走到一边的小案上,拿起上次还没有刻好的小兔子继续完工。
宋致一饱眼福之后,才发现自己把主人冷落了,不好意思地走到长沙王身边,跪坐在他左手旁感叹道:“大王技艺高超,天下无能出其右者,宋致佩服之至。大王是如何练就这身好本事的?”
长沙王停下刻线的动作,回头对她笑了笑:“这末技不足以入阿致的眼,也难登大雅之堂,阿致喜欢便好,什么天下无能出其右者,这话当不得,天下之大,比我技艺高超的数不胜数。至于怎么练的……我还是王孙时,大父时常会让我帮他在竹简上刻字,但是我嫌字不好看,所以勤加苦练,不知不觉的就不局限于字,还有这些玩偶。”
“大王,厉害啊!”宋致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我平生只服两个人,一个是咸宁公主,一个就是大王了。咸宁公主文韬武略,乃当世奇女子,宋致以为榜样。大王小而精通手工,大而治理一国,放在我家乡,你的追求者和崇拜者,一定从长沙国排到洛阳城!”
长沙王谦逊道:“阿致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宋致托着下巴,一脸崇拜,“大王的作品完美无缺,可惜在此蒙尘,无人欣赏。”
长沙王道:“阿致如此推崇,我受之有愧。不过你若是喜欢,等过两天我送你一个好看的,如何?”
宋致受宠若惊,先是一喜,但又觉得不好,忍痛推辞道:“大王心爱之物,宋致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你也说了,宝物蒙尘,实在可惜。你是懂它们的人,也是喜欢它们的人,能得知己赏识,不就是我们这些做出精美之物的主人最高兴的吗?你不要推辞了,要不是这屋子里的东西我还没有比较满意的,我就想挑出一个送给你了。”
宋致是真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她要推辞长沙王说不定真把这些东西给她,这倒不美了。她思索再三,便笑道:“那我期待大王新作!”
长沙王喜笑颜开地点点头:“你三日后来,我一定能做出一个好的给你。”
两人说笑了一阵,宋致起身告辞。长沙王没有送她,而是开始构思要送什么东西才比较合适。
宋致回府的时候只有窦途和余度在,两人正在聊着天,宋致有意要回避,却听见了含含糊糊的一句话。
“旧年,这‘印刷术’若是由长沙王来做,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我们来长沙,可不是为了查案的,印刷术才是陛下交给我们重中之任。”
☆、吃醋了
宋致停下脚步, 侧耳聆听。
“如今主公迟迟不肯设计, 这该如何是好?你我虽然着急, 可只要主公不同意, 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也是,主公并非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只是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都不得而知。唉,算了, 我们还是想想沈砚的事吧……”窦途的声音低了下去, 再也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宋致半是寻思两人的话, 半是把他们的目的串联起来。
印刷术、陛下、任务、设计……套上之前咸宁公主在酒宴上说的话,宋致终于彻底明白,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谓的大将军追杀逼得咸宁公主出走洛阳不论真假, 咸宁公主暗中奉命必然是要出洛阳来长沙。之前她向咸宁公主提出印刷术的事,咸宁公主再三警告她不能外传,也说明了印刷术在后世看来是一件千秋万代的大功, 但在这个时代,分明是一个核武器, 用得好国力强盛时代进步, 用得不好成百上千的人人头落地。所以一枚危险的种子必须在不会危害到整体的利益土壤萌芽, 咸宁公主或者是天子,在周全考虑之后决定放在长沙国。
长沙王爱好奇淫巧技,如果是他“研发”了印刷术那就不会让人怀疑。长沙国的世家其实都在沈家笼罩下,沈家又是主攻商贾,归于王族, 到时候推广印刷术,能够赚钱必然会引沈家大力推广,长沙王本人也不会反对。合适的土壤有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囊括了,只差一个机遇。
难怪咸宁公主迟迟没有告诉她,她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原来这件事还跟她有关。咸宁公主不肯设计,是因为她最近和长沙王接触频繁,还是一筹莫展?如果是后者,她倒可以帮上忙。
宋致暗下决心,心中有了计较。她不敢说自己的计划一定能够完成实现,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咸宁公主并不知道宋致在谋划些什么,倘若知道宋致的想法,不知道是该笑她愚笨,还是无奈她城府愈深。
她这两天暂时蛰伏无事,索性就在房间里琢磨刻印。她手里是上好的和田玉,是公主府少有的几块籽玉,被她拿来练手。好在虽然她很久没摸刻刀,但是除了刚开始刻坏了一笔后,就再也没有出错。
和田玉软硬适中,用刻刀描线阳刻,磨下来一堆白色的粉末,沾得她手上、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因为手艺生疏,所以下刀每次都认真慎重,锋利的刻刀在她长时间的握紧下,在她手指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咸宁公主吹掉上面的粉末,印面露出四个瘦金体大字——永以为好。
四个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用笔畅快淋漓,锋芒毕露,富有傲骨之气,如同断金割玉一般,别有一种韵味。
她满意地放下刻刀,把这方寸之大的小印放进袖子中,起身去寻一个印囊。刚找到一个锦囊,余度便匆匆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黄门。
“主公,大王宣主公珍宝阁觐见。”余度看着她,补了一句,“即刻。”
什么事这么急?咸宁公主皱了一下眉,看小黄门等她的样子,也知道衣服不用换了,便囫囵地把锦囊往袖子里塞,理了理衣服,正色道:“入宫!”
登上马车,跟着黄门令进了宫,直奔珍宝阁。咸宁公主踏进珍宝阁时,也被天工坊热闹的样子惊讶了一下,但她不露情绪,只是挑了挑眉,收敛目光,目不斜视地跟着黄门令进去。
宋致和长沙王在木楼里说着话,长沙王侃侃而谈关于雕刻的艺术,并且对从古至今擅长雕刻的名士如数家珍。宋致越听越觉得佩服,她偶尔能附和一两句,谈起古玩她更是展现了一名知识丰富的考古学者的本事,长沙王对她的博学惊艳不已。
“哦对了,我说要送给你一个东西,你等等,我去拿。”长沙王忽然想起来,对宋致一笑,不等她说话,即大步往深处走。
宋致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喊住他。同时,她眼角余光看见咸宁公主踏门进来,她回头去看,两人对视了一眼。
咸宁公主在这里见到宋致,显然有些意料之外。她忽然觉得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宋致了,宋致与她虽然住在一起,但是两人这几天都没有见到面,连吃饭都是分开。这倒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宋致在她门口徘徊被她捉住的事。
她微微不自在地抬起手,想握拳挡住嘴边的咳嗽,手一动,就感觉沉甸甸的。袖子里是她要送给宋致的小印。
咸宁公主的手抬了一半,又放下,另一只手伸进袖子里,去摸那枚印章。她开口道:“阿致,原来你在这。前几日,我答应要给你,这两天我花了一些时间,做了……”手已经触碰到了印章,她捏着向袖口将要取出来。
乍见到她,宋致莫名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而咸宁公主的开口,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总比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可不等咸宁公主说完,身后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惹得宋致回头去看。
“阿致,你看。”长沙王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方形的檀木牌子,约莫有巴掌大小,眉间带喜地从深处走出来,“我想了想,你最需要的是这个吧?”来到宋致面前,把黑檀木的牌子往前一递。
宋致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在了檀木牌子上面,接过来一看,一面用隶书刻着“长沙王制”、“连城郡主侍读宋致”,另一面刻“行王令”。令牌通身漆黑锃亮,上首有鹤纹栩栩如生,底下有祥云纹简笔舒畅。这文上的字都是繁体,宋致默念了一遍,仔细一看,吃惊不已。也就是说,长沙王给她一个郡主侍读的头衔,还给她一个类似“见令如孤”的特殊荣誉,再换一个说法,这个完全可以当成免死金牌啊!
“这是……?”宋致不敢置信,“给我的?”
咸宁公主目光也被长沙王吸引,当长沙王把令牌交给宋致,宋致坦然接过后,她不自觉地松开手,放下印章。印章滚落回她的袖子中,沉了一下,咸宁公主两手下垂交叠放置在腹上,轻轻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看宋致接过木牌一脸激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