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32)
“咦?”楚琰听长沙王这么一说, 不由仔细打量着曲和,但她很快摇了摇头, “宋长生和鸣之哪里像了?就算像, 也就勉强两三分吧。”
长沙王哼道:“你懂什么?整天就知道舞枪弄棒,跟个粗人似的。”他喜欢雕刻东西,对人的轮廓样貌自然有研究, 神态细节更是了若指掌。
楚琰懒得跟长沙王争吵,长沙王觉得她打打杀杀没有女孩子的温柔贤淑, 她还觉得长沙王调酒雕刻就连绣花做胭脂都比她强, 简直不是个男人。太后每次都要说他们两个生错了性别。
“曲先生愿意来我长沙国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胜感激。想必先生身为洛阳名士,自然有锦绣才华,我欲让先生屈居国学博士一职,如何?”长沙王含着笑,望着曲和, 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然而一个国学博士根本没有什么实权,虽然名头好听,是教化百姓国中博学之士,其实不过是把曲和束之高阁,给个名头,假装求贤若渴罢了。
咸宁公主拱手一礼,微微弯起唇角,低头道:“大王,国学博士一职干系重大,臣无德无功,何德何能敢做博士?臣请为小吏,为大王驱驰,肃清不平,使百姓自身持正,使国家无冤狱。”
“你欲为治狱官?”长沙王显然没想到一个文士会想去当治理牢狱的官,毕竟文士大多不愿意沾染酷吏的名声,一旦被人冠以酷吏,那就算在士族中坏了名声了。
“臣听大王吩咐。”咸宁公主笑着道。她默认了长沙王的问话。
长沙王沉吟不语,心中犹豫。他倒不是觉得曲和不能用来当治狱官,反正他也说他只是想当个小吏,就算没有什么本事先让他当着,到时候再以没有政绩调到闲职嘛。要有本事那更好,狱中有很多罪官没人能治理,廷尉那老头只装聋作哑不作为,而新的廷尉正还没正式上任,还是被朝廷派来的。而曲和是连城郡主举荐的,按照举察令来说,连城郡主是曲和的举主,曲和是连城郡主的门生,连城郡主肯定没办法收曲和的,所以曲和只能效忠他,要是曲和有真本事,就是给他长脸。只不过他担心的不是曲和有没有本事,他担心的是曲和这个人他不了解。
权衡了一番利益,长沙王下定了决心。他看着曲和,心道要不是廷尉正是朝廷派来的人,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一个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进廷尉府。
“咳。朝廷有廷尉府,郡国所置官吏,依照法制理应官降一等。长沙国廷尉府有廷尉一人,廷尉正一人,下有左右监二人,左右平二人,又有廷尉史、奏谳掾、奏曹掾等。廷尉正,主决疑狱;左右监,管逮捕;左右平,掌平诏狱;廷尉史,记录狱事;奏谳掾,审判案件;奏曹掾,呈报闻奏等。不知曲先生欲治何职?”长沙王仔细的解释,一半的意思是想告诉曲和,廷尉府到底是干什么的,让他不要不懂刑事就里面凑,也就是问“你真的想好要当治狱官吗”。另一半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本事?你能干什么?
咸宁公主拱手道:“臣听大王的,大王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她话说得巧妙,同样的一语双关。一面是不管长沙王想让她做什么,她都可以听从,另一方面是很嚣张地表示,她没有什么职位是不能胜任的。
长沙王吃惊她的张狂,一时间拿捏不准她是真有本事,还是想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他开玩笑地道:“曲先生好大口气,可治廷尉否?”你这么厉害,给你个廷尉你做得了么?
咸宁公主抬起头看他,忽然莞尔一笑:“臣说了,臣听大王吩咐。”
长沙王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在咸宁公主眼中看到了一种自信,这种自信,是傲慢天下的自信,他曾经在长沙桓王眼中见过。当年他还小,长沙桓王和他提起治国大事,他问:“大父治何大?”大父你能治理多大的地盘?
长沙恒王气度雍容地回答:“天子使我治十里我能为亭长,治百里能为县令,治千里能为太守,治万里为州牧,治十万里为诸侯,治得百万里,为天下诸侯王。”
“天下有千万里,大父能治么?”陈朝国土共有一千余四十万里。
“不敢耳。”能治啊,只是我不敢罢了。
这个曲和,竟然口出狂言,长沙王又惊又喜,惊的是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喜的是骄狂名士,不是见识超凡就是国家大才。
“好!”长沙王抚掌笑道,“曲先生大才,且容孤拭目以待。明日曲先生就去廷尉府赴任廷尉左监吧,若年考为魁首,便是廷尉孤也能为先生虚位以待!”廷尉是不可能给曲和的,不过好话还是要许诺的。
竟然是廷尉左监……咸宁公主一愣,她倒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能得六百石的官职,原以为以长沙王对她的不重视,当个百石吏也就差不多了。朝廷的廷尉左监在洛阳那种地方连公主府设宴大门都进不去,可是在诸侯国,廷尉左监权力不小,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上面还有八百石的廷尉正,一千八百石的长沙国廷尉。
“谢大王。”咸宁公主施礼拜谢。
她没有跪拜,长沙王以为是名士倨傲,也就不在意。
“你初到国中自然不甚熟悉,正好,你的同僚,廷尉正张贺也刚到长沙,孤来为你们引见。张贺何在?”
百官中,有一个身长八尺,仪神雋秀的官员快步出列,躬身一拜,朗声道:“廷尉正臣贺,拜见大王!”礼罢,抬头来,眉宇正气,剑眉星眸,面白如玉,好似天成俊朗之士,顾盼之间透着城府深沉。
长沙王见到他,微微一笑:“张贺,以后曲先生就是你的同僚了,你们要齐心协力为长沙百姓致开太平啊。”
“喏,臣遵命。”
“喏,臣遵命!”
两人躬身应诺。
长沙王满意地对众人道:“天下大才何其多也?今我长沙能有两位贤臣相助,长沙幸甚!孤之幸甚!”于是高高兴兴地让人散了,对楚琰道,“你跟我回去给母亲请罪去。”
楚琰点了点头,觉得长沙王让曲和当廷尉左监是给她很大面子,她与有荣焉很开心,也就愿意和长沙王回宫见太后了。
“清奴,你先带阿致和鸣之带回郡主府,我今天可能要陪太后,就不回来了。”提到宋致,她这才想起来宋致还受伤着,回头看宋致,宋致被人扶着站了好一会儿。
“大王,我有一好友受伤了,你国库里的好药多给我点吧。”
长沙王回想起来,沈砚上书要越境追杀贼将时有提到,一个女子是连城郡主的好友,跟着沈砚追击千里,听说还重伤了。他心血来潮,忽然想见见这个和自己妹妹一样,果勇杀伐的女人,便笑着道:“是那位杀贼追凶昼夜不休的女公子么?好啊,我该见一见她。她在这里么?”
长沙王伸长脖子,目光落在跟着连城郡主的一行人里。他刚才注意力都在连城郡主和曲和身上,一时之间都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女子在。他逡巡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一个低着头穿着襦裙的女子身上,越过连城郡主和曲和身边,走到女子面前。他发现女子在发抖,虽然被侍女扶着,但还是站得摇摇欲坠。
“你就是宋致?”
宋致低着头,她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好像崩裂了,肩头有液体时不时从背后滑落,而后被她穿的衣服吸收。长沙王和咸宁公主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撑不住了,如今只靠着意志支撑不肯倒下,根本没注意到长沙王走过来。一听到有人叫她,她昏昏沉沉德抬起头,模模糊糊之间好像看见了咸宁公主站在她面前,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喃喃自语道:“我……我没事……”话音刚落,眼前一黑,彻底软倒,昏迷过去。
长沙王根本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在宋致抬起头那一刹那,长沙王整个人都呆住了。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如霜雪皓月,眉宇清秀坚毅,双眼迷离,小巧的鼻子渗出细细晶莹的汗水,朱唇轻启吐气如兰,翕动如诱。当她向自己倒来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推开宋致后,反应过来这是不对的,可宋致已经被他推得后仰几乎要倒地了。
此时他大惊失色,准备去抓宋致,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当先抱住了宋致,一把把她打横抱起,转头警惕地看着他。
长沙王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微微一僵。而后,他收回手,愧疚地对抱住宋致的人道:“失礼了。孤少年时曾经遭遇刺客,所以不习惯别人近孤的身。方才女公子突然倒来,我……对不起。”
☆、我在想宋致
“大王不必道歉, 是家妹失礼在先。”咸宁公主和张贺走了过来, 她当先向长沙王道, “请准臣带家妹告退。”走到窦途身边, 从他怀里接过宋致,咸宁公主沉声道。
长沙王略羞赧地道:“嗯, 好。”
楚琰把前后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在看见宋致向长沙王扑去时心里先是一惊, 而后一喜。等曲和赶过去接过宋致说要先走, 连忙给清奴使眼色。清奴了然, 走到曲和身边,对她道:“曲左监, 不妨把宋小姐交给清奴吧。”
“不必了。”咸宁公主低头看了一眼宋致, 面色沉郁道,“窦途,我们走。”
窦途跟着咸宁公主一起走了, 清奴得到指示,也跟了上去。而长沙王则顿一下, 叫了一个黄门令, 传令让太医都去给宋致看病, 国库的好药能用上的都可以提。
一群人散了,长沙王带着楚琰回宫,宫门只剩下了张贺一个人。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负着手慢慢地走出宫外,向自己买下的宅子走去, 边走边念叨着什么:“宋致……宋致……原来你在这里。”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宋致等人离开的方向,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低头快步走进人群中,消失在宫门外。
宋致突然地倒下令在场所有人都心思各异。那些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宋致对长沙王是有意投怀送抱,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长沙王推开了她。而知道内情的咸宁公主对她强自隐忍伤痛,直至昏迷的事有些生气,在看到她对长沙王“投怀送抱”的那一刹那,她失望又担心,失望的是她这么做并没有事先告诉自己,担心的是宋致突然的举动会不会让长沙王对她不利。
咸宁公主没有想过,或者怀疑过宋致想献宠长沙王。一来宋致的性格她很了解,一点也不贪恋权势富贵,而且很在意自己的小命,自然不会冒险在这个时机做这种事情。二来宋致没理由在她面前这么做,因为宋致不需要依靠一个献宠男人来达到目的。所以她会发怒,更多是因为宋致不爱惜自己,还有长沙王不知底细就随便推开宋致。
她抱着宋致一路上走出官街,一直往前走着,她要借着走路来思考和缓解她的愤怒。也亏得她多年修炼的城府,否则在看见宋致被窦途抱起的那个时候就不会是一闪而过对长沙王加以呵斥,而后压制住情绪,走到长沙王面前半是做戏地挡住了长沙王的窥探,而是以直硬的态度表达她的不满了。
走了一路,她手臂感到酸痛,正好在一家客舍停下来,干脆走了进去。窦途当先一步去与人交谈,要了一间房间,清奴一看两人是不可能带宋致回郡主府了,迟疑了一下,跑出去叫太医了。
客舍的房间中,咸宁公主把宋致放在榻上,脸色已经不那么沉郁了。她看着宋致苍白的脸,就站在榻边一动不动,就这样沉静了下来。
窦途进来又出去,咸宁公主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边再有人来时,她才回过神来,转头去看清奴,还有清奴身后的太医。
“请太医看看家妹如何了。”咸宁公主沉吟半晌,让开身,对太医作了一礼。
太医还礼,不敢耽搁,走到榻边把脉。咸宁公主则瞥了一眼面露忧色的清奴,什么也没说,走到了窗口,居高临下看着集市上人来人往。
太医诊治了一番,也不觉得棘手,只是让清奴要来前面那位太医开的方子瞧一瞧,确认他开的药十分有效之后,又加了一个补药的方子,就起身告辞了。
清奴不用咸宁公主吩咐,径直去抓药煮药。过了一会儿,窦途再次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竹简,走到咸宁公主身后,作了一揖,压低声音道:“主公,张贺托人来请主公赴宴。”
咸宁公主没有回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不在焉地道:“什么时候?”
“明晚。”
她垂眸思忖半晌,忽然转身看着窦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问:“旧年他们有消息了么?”
窦途一愣,虽然不清楚咸宁公主的心思,但他还是反应了过来,拱手道:“前两日的消息,旧年与白柳交接事务,如今白柳已经在新野县上任新野令了。旧年和明安昨日应当出发了吧?如果够快,乘船而来,最多三日就能到。”
咸宁公主听了还是那副看不出什么神情的样子,点了点头道:“他们来以后,先不要来找我,就在民间先打听一下长沙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们先前得到的消息与事实不符,我怀疑长沙王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长沙王其人确实与风传的相去甚远。虽然没有什么威仪可言,但是深得民心,百官敬畏。”窦途想了想,笑道,“臣见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年轻的宗室,不会想到是堂堂长沙王。早前主公察觉长沙王虽然名声不好,但他能稳治长沙四郡,便说明此人绝非无能软弱之辈。”
“然而,我们并没有料到,他岂止是不无能软弱,还有明主之风。”咸宁公主脸上挂着一抹讥诮的微笑,“这其中,若非他隐瞒自毁,便是有人故意诋毁他。前者的话,这长沙王恐怕心怀不轨所图甚大,后者的话,这朝中百官对宗室都能欺负到这头上了,往后陈朝威严何在?此事要彻查到底。”
“喏。”窦途领命道。
说完这个,咸宁公主才回答窦途刚才的问题:“你去回绝了张贺吧。就说我不想留下结党营私的罪名,如果他想跟我拉进关系,那就免了。”
张贺一看见窦途,就知道曲和的真实身份了,所以这个邀请也是试探,想知道她的意思。她直接拒绝了,让张贺安心,意思就是他做他的官,她行她的事,不会相互干预。
窦途一听就明白了,含笑地点点头道:“张贺那里臣这就去回绝了。只是当初的廷尉左监,如今成了主公的上官,不知主公做何感想?”
“感想么?”咸宁公主微微一笑,望向沉睡着的宋致,轻声道,“我倒真有一个。阿致看见张贺不知还是不是当初的心境了。她出阁第一次就遇上张贺这样的对手,我很想知道,经过你我的悉心教导,又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她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傻傻地上当。”
“怕是,这次张贺要上当了。”窦途戏谑道。
咸宁公主唇角带笑,眼神却有些落寞,怅然道:“真希望她能强大起来,可又希望她还是当初的驸马,不要像我一样,手上沾满了血腥。”
窦途不屑道:“她该感激主公再三的搭救和不厌其烦地引导,当她能够站在主公身边时,这就是她的福气了。”
“是么?”她轻轻一笑,略带迟疑道,“于她来说,她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她会感激我把她带进了这个充满阴谋血腥的世界,还是会怨我打破她小富即安的梦想,我不知道。”而后,她又很快打消了自己的疑惑,“不管怎么说,我想她活下去,活得辛苦,而不卑微。”
窦途默然不语。
宫中。
见过太后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的楚琰吃过饭后就打听宋致的情况,侍奉的人说宋致没有去郡主府而是住在客舍,楚琰不免有些失望。当她听说曲和陪着宋致寸步不离地照顾之后,更加觉得当初就应该先把人带回郡主府,要不然长此以往下去,曲和没准真对这个妹妹日久生情了怎么办?
她纠结了半天,决定去找人说说话。纵观整个王宫之中,能和她聊这种话题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长沙王往常这个时辰应该在承德殿批阅奏折,但他今天奏章只批了不到五本就放弃了,摊开的竹简上每个字他都看不进去。他只想着那个被他推开的人,听沈砚说,宋致是重伤,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他今天这么做,严重伤害到她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去诊脉的太医回来后只说旁边有她表兄照顾,并没有说到底要多久能恢复。
承德殿的烛火燃了一半,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去探望一下那位女公子。楚琰迈进承德殿的时候,长沙王正把玩着一块檀木,似乎在想些什么,连她走到面前都没反应。
“大王?”楚琰跪坐在长沙王身边,奇怪道,“您在想政事吗?”
“我在想宋致——”长沙王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在看到楚琰一脸怪异时,有些奇怪,“怎么了?”
“大王,你该不会是看中阿致了吧?”楚琰吞吞吐吐地道。
长沙王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宋致怎么和你一样,都是那种……不对不对,她比你有胆略,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单纯的书香门第出身吗?”他越说,对宋致就起了越大的兴致,沈砚当初只是提了一句,所以他以为宋致起码是像楚琰那样常年习武不输男子的女人,可见面之后,却能感觉她就是普通寻常的女子,真是令人惊讶。
楚琰揶揄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女孩子打打杀杀的吗?怎么现在倒觉得她有胆略?”
☆、钟楼杀人案
长沙王一噎, 无语地看着她, 漠然道:“她如此娇弱, 而你是如此强壮, 任谁都会觉得她比你顺眼。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惹祸了?”
楚琰神神秘秘地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话, 因为声音太小,以至于含糊不清。长沙王皱着眉, 不悦道:“你大声点!平常吵架的时候中气十足的方圆八百里都听得见, 怎么现在说话倒跟蚊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