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策划(125)
车帘只是主人随便扯了一方粗布罩上去的,甚至那厢顶上,还能看到磨损的痕迹。
总之,这样一辆马车,既不美观,也不雅致,只能起到基本的载人作用。连谢岁钱家的马车随便拉一辆出来,都比这强。
实在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将军派来护送夫子的马车。
质地粗糙的门帘掀开,一只枯手探了出来,接着是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最后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脸来。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哦。”来人扶着自己的腰,颤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迎接的韩致,目光一转,又看向韩致身旁站着的那位亭亭鹤立如松拨之姿的少年,想来就是应平县令陆久安了。
颜谷左右环顾:“韩临深呢?”
“临深入学了。”韩致解释。
颜谷眼睛瞪得老大:“入学?韩临深?”
韩临深是什么性子,做老师的再清楚不过了。虽不至于骄纵跋扈,但绝对称得上像泥猴一样顽皮,素来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
他只不过比韩致二人晚来了的一段时间,平日只喜欢舞刀弄枪的泥猴,居然乖乖坐到了学堂里,去学习那些对他来讲枯燥乏味的经史儒义。
颜谷想到此,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风姿神仪的小县令。
想来是这一位年轻俊秀的功劳。
陆久安不知面前这位风骨魁奇的六旬老夫子初来乍到,就在心里对他褒扬了一番,他笑容不变,对着颜谷行了个大礼:“久仰颜老大名。”
不管是谁,姿态放低一点准没错!
颜谷捋着花白的书胡须,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陆久安作为主人,拂了拂衣裳,将颜谷迎进府接风洗尘。
应平县衙府小小一个地方,前前后后住进来不下十多人,幸好空房多,要不然真要把这些个贵客请到官舍去了。
颜谷的卧房就安置在韩临深旁边,他表面上虽然还神采奕奕的,到底年纪大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简单的接风礼之后,就哎哟哎哟表示腿脚酸软,闭门谢客了。
陆久安也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干不出第一次见面就叨唠别人的事,因此对县学授教这一委托只字未提。
“我原以为杨大哥此次会跟着一起回应平。”陆久安看着颜老夫子关上房门,低声道。
韩致摇了摇头:“他是雪拥军的统领,不能走开。”
陆久安问:“那留着杨老爹和苗苗一老一少在应平,他放心么?”
“原本是不放心的。”梨家弯那一跪,就是杨耕青想要带爷孙俩去云落城就近照看的决心,那时候在他心里,住在边防关要之地,甚至比一穷二白的应平要来得安心。
“啊?”陆久安不明所以,见韩致突然没了声音,用眼神催促他快讲下去。
韩致看着陆久安,心里一片柔软,亲了亲他额头:“因为你。”
拔兵离开应平那一日,韩致问他要不要带走杨老汉和杨苗苗,杨耕青一脸如释重负地回复他:“应平若还是那个应平,卑职必然不会留他们在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陆大人来了。”
因为陆大人来了,百姓得以安康,庶民得以饱食。
杨耕青眼里一片坚定,仿佛有陆久安在应平一日,应平的百姓就能衣食无忧,灾祸不惧。
散学之日,韩临深三个孩子手挽着手一道回府,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然感情深厚。
韩临深看到坐在大堂言笑晏晏的老夫子时,泪水募得涌上眼眶。
“颜夫子。”韩临深瘪了瘪嘴,一头撞进老人怀里,颜谷接住他,宽大的衣袖一下下轻轻拂过他的背脊。
两人像一对舐犊情深的爷孙久别重逢,韩临深埋在颜谷腰间,哭得悄无声息,只有那不断抖动的双肩,能看出他乍然见到老师的思念之情。
等韩临深哭够了,眼眶红红地贴着颜谷:“夫子路上一定辛苦了。”
颜谷拍了拍他脑袋,打趣道:“不错嘛临深,知道体贴老师了。”
韩临深不小心看到陆久安含笑作色的双眼,不禁耳尖一红:“你一直教导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奉行众善,拔除诸弊,我……我往日不懂事,让你烦心了。”
颜谷一直把他当作自己膝下教导,见他仿佛一夜成人,慈祥的脸上老怀欣慰,絮絮叨叨问起他来应平的一些事。
陆久安见时机成熟,迈出一只脚正要行礼,韩致却抢先一步开口:“老师,如今临深在县学就读,反正你也是教,不如去县学一起教吧。顺便在秀才面前,回顾一下讲学之乐。”
韩致说得随意,颜谷摸着胡子笑眯眯道:“也好,改日跟临深一起去县学,让我考校一下应平学子学业如何,若是差强人意就不说了,若是让老夫不满意,呵呵。”
陆久安从颜谷未尽的话语中嗅到一丝丝高中班主任的恐怖气息。
他虚虚抹了抹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渍。
他之前还担心,若是劝服这位看着就像饱学之士鸿儒大家的人,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
却原来,其实他对于教学一事乐在其中,根本不用多说就欣然同意。
果然如韩致所讲!
陆久安提前跟范教谕说起县学将迎来一位新教学的事,范教谕问是谁,陆久安也不知道,只好模模糊糊回答是小将军的夫子。
颜谷到任第一天,陆久安因为学堂修建和河渠疏浚新开工,到现场督事去了,所以没能跟着前去旁听。
岂料回到县衙时,范教谕一脸急色堵住陆久安:“陆大人……”
“怎么了这是?”陆久安就着县衙堂前的青砖坐下来,拿着手里的木片铲鞋底的泥饼,“颜夫子教学太严厉了?还是学子们对新夫子不适应?”
“都不是!你这是请来了一尊大佛啊!”范教谕差点给他跪下来,“陆大人,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呀,今日居然听到这样一堂讲学,我死而无憾了!”
范教谕一连重复了几遍,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范教谕这一番话,算得上是至高评价了。
陆久安那日的讲学同样精妙绝伦,但出彩在义理深远,他更侧重在天地自然和个人身上。
而颜夫子不一样。
颜夫子从科考出发,引经据典,纲举目张,侧重在国家大义,天下兴亡。
他们两人一定要相提并论的话,那陆久安便是天边一缕逍遥自在的清风,飘逸、洒脱。颜谷则是大地上一块历经风霜的岩石,深沉、厚重。
“若是直至明年科考这段期间,颜老都能留在县学讲课,那生员门及第的希望会大大增加。”范教谕道出他真正兴奋的原因。
他是一学之长,比起听学,更在乎的还是学生们科考。
范教谕教了这么多年,陆久安还是相信他的判断的。
如此说来,让颜谷去教学,果然是一项明智之选,那应平的升学率,是不是也不用愁了!
范教谕此番前来,便是腆着一张老脸,希望陆县令从中斡旋,一定要把颜谷留在县学里。
颜谷当日只答应了讲学,却没说讲多久。
这种事情,陆久安也不能给个准确的答复,只能让他先回去,表示尽力试试。
陆久安督工时,为了作个表率,和百姓拧着锄头在沟里一起挖了会淤泥,因此浑身上下都脏污不堪。
他刚脱下恶臭的布靴,准备用热水泡一泡脚,陆起举着几封信件兴冲冲进门:“大人,家书来了。”
陆久安脚也不泡了,把外袍脱了扔一边,怕袖口上黑乎乎的污泥弄脏了雪白的信纸:“拿来。”
陆久安一直把陆起当亲弟弟看待,看信的时候并不避讳着他,陆久安看一封,就往他手里搁一封。
“老爷夫人写了什么呀。”陆起眼巴巴地瞅着他。
“自己看。”陆久安沉浸在缱绻的白纸黑字中,头也不抬。
陆起像喝了一口蜜汁,明明知道不妥,又控制不住地贴近陆久安,漆黑的眼睛深处,藏着一片孺慕之情。
陆起喜滋滋的展开一封家书:“……吾儿出门在外,无双亲相伴在侧,不可贪睡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