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70)
但他到底没有这么做,依然坐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齐让的侧脸。
他有时候忍不住会觉得神奇。
像齐让这样的人,过往自己只会在历史书上见到,到现在,却是自己占了他的皇位,试着去接手并且守护这个他视为毕生的责任和使命的江山。
虽然并不在意后人会如何评价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皇帝,但齐子元还是会有点好奇,将来史书记录自己在位的这段时期,又会如何来描述自己和齐让的关系?
胡思乱想间,空空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仿佛在提示齐子元刚刚为了什么而醒。
他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朝着齐让看去,而后就对上了一双带着困惑,却又格外温柔的眼睛。
“醒了一会了?”齐让坐直身体,“怎么坐在这儿?”
“看看你,”齐子元撑着书案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皇兄你才是怎么坐在这儿?”
“知道你睡不了多久就会醒,”齐让道,“想着坐在这儿看会书,不知道怎么也睡着了。”
“是啊,岂止睡着了,还睡得沉着呢,”齐子元说着抽了抽鼻子,朝他伸出手,“那么长的腿蜷在这书案前,也不觉得难受。”
“我过往从没有过在书案前睡着的经历,”齐让笑了一声,也跟着伸出手,由着齐子元将自己拉起来,“大概是跟你一起待久了。”
“那你可要跟我多待待才好,”将齐让拉了起来,齐子元顺手点燃了书案上的红烛,“江公子可跟我抱怨过,说你思虑太重导致格外少眠。”
“他现在都开始和你抱怨我了?”齐让轻轻挑眉,语气里却带了笑意,“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光是睡眠,还有身体……”
他微微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前日维桢抽空替我诊了脉,体内的残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虽然一时半会可能还恢复不了以前那样,但也不用日日再拿药熬着了。”
“是吗?”齐子元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皇兄你以后是不是可以重新去骑马射箭还有练武了?”
“可以了,”齐让低下视线,朝手上看了一眼,“虽然这双手已经很久没有握过剑了。”
“我听江公子说过,皇兄自幼是跟着江老将军学的武艺,要不是为了这个江山,跟着江老将军去北关的话,也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将军的,”齐子元认真道,“所以只要皇兄想,总会慢慢恢复的。”
“嗯,”少年在安慰人的时候总是十分的认真,亮晶晶的眼里闪着真切的关心,让齐让忍不住受到感染,心底也多了几分对之后的希冀,“等忙完当下的事,可以再去龙首山休养几日,到时候我带你去山上的围场。”
“好啊!”齐子元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对自己既不会骑马又不会射箭的事实浑不在意,“我一定会抓紧了结这个案子。”
齐让点了点头:“嗯,你一定会。”
因为心底有了期待,对当下横亘在面前的困扰,也多了解决的信心,也可能刚刚睡足了一觉,起来又跟齐让聊了这一会,齐子元恢复了不少元气,朝着外面看了看:“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尚食局是不是都已经歇了?”
“陈敬让人备了吃食,就等着你醒呢,”齐让朝着门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去吃吧。”
第六十一章
戌时正。
按照现代的时间来推算差不多是晚上八点,该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的时候,皇城内却早已是一片沉寂。
仁明殿内倒是灯火通明,散发着这皇城里少有的生机。
陈敬办事素来妥帖,早早让尚食局备了吃食,一直煨在灶上,只等着齐子元醒来便立时遣人送了过来。
上好的粳米煮的白粥,配了几道小菜,加上平日里齐子元最爱的糕点,额外还有炖了大半日的鸡汤,听起来稍显清淡,对一整日没怎么正经吃东西的齐子元来说却正合适。
睡到这个时辰起来,齐子元总觉得头脑昏沉,便搬了软椅坐在殿外的游廊上透气,没多一会吃食送过来,索性直接在游廊上摆了小桌,就地吃了起来。
游廊上到底狭窄,加上齐子元坚持,包括陈敬在内的所有内侍都退了下去,因而难得地在仁明殿内清清静静地吃上了一顿饭。
已是春末,入了夜也不会觉得冷,晚风吹过脸颊,似乎还残留着白日里阳光带来的暖意。
八角的宫灯在屋檐下随着微风摇曳,散发出昏黄的光线,不算耀眼,但也足够映亮正下面的这方小桌。
“你这段时日憔悴了不少,”齐让在江家用过饭,到了这会也不觉得饿,便自然而然地拿起筷子,承担起了布菜的职责,“等明日维桢回来,让他替你开些药膳好好调养一下。”
“药膳?”齐子元正在咀嚼的动作微顿,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支吾道,“也不用吧,我就是……这几日睡得少了,好好睡上一天就没事了。”
“怕苦?”齐让轻轻挑眉,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放心吧,药膳不是药汤,不会苦的。”
“我……”被齐让看穿,齐子元摸了摸鼻子,故作正经,“我才不是怕苦,是怕麻烦江公子。”
话说完,到底忍不住笑了起来。
“诊脉开药的事儿,维桢不会觉得麻烦,”瞧见他的样子,齐让跟着弯了眼睛,顺手盛了碗鸡汤递了过去,“不过你也确实该好好睡上一天,我听陈敬说,这几天从永安殿回来,你还会看奏章看到半夜。”
“那些奏章都送到我这儿来了,早晚都是我要看的,而且……我不喜欢把当天的事情留到第二天做,”齐子元喝了口鸡汤,理所当然道,“皇兄当日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能就是因为我当日是这么过来的,”齐让说着,抬头看向对面明明只是在喝鸡汤,却仿佛要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的少年,面上的神情不自觉地复杂起来,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感慨,“理智上来说,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好皇帝,让天下的百姓安居,让大梁的江山社稷稳固,但有时候……又不希望你和我一样,被这江山所累。”
“皇兄……”齐子元喝汤的动作微顿,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齐让。
漫天繁星闪烁,落在齐让眼里,却不如面前少年的双眼明亮,好像只要这么看下去就会忍不住深陷其中。
所以齐让挪开了视线,借着朦胧的星光,打量着面前的院落,也顺便转了话题:“我已经很多年没到仁明殿来过了……上次过来,还是父皇驾崩那日。”
“父皇……我当时年岁太小,很多事都是近来从这皇城里听来的流言,”齐子元手里捏着汤匙,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他们说父皇在位初期,也还是勤于朝政的,后来先皇后薨逝,父皇伤心欲绝,才开始修行,以求能早日得道升天和先皇后长相厮守。”
自当年江皇后离世,先元兴帝招募道士入宫,一边修行一边炼制所谓长生不老的丹药开始,类似的传言齐让听说过无数次,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差不多的话居然还能传到齐子元耳中。
“母后薨逝的时候,父皇确实十分伤心,但没过多久便因着后宫需要一个主事之人为由,续娶了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周家独女为继后。丧妻再娶在普通百姓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更别提父皇是一国之君,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既已有了新后,又何谈要和我母后长相厮守,还让早已长眠于皇陵之下的人背上致使他荒废朝政求仙问道的责任?”齐让说着话,轻轻摇了摇头,“父皇开始修行,是因为他自己想要长生。”
“长生?”元兴帝在位后期的所为齐子元也有所耳闻,不由不解地摇了摇头,“当下都没活好的话,长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能在皇位上坐得太久,生杀予夺、傲睨万物,”齐让淡淡道,“不自觉地就会想着要将这份独一无二的权势永远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