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101)
“我记人可不仅仅是皮囊,还要看骨相,”江维桢满不在乎道,“别说是现在,就是他尸首都腐烂了,只剩下骨头,凭着他的头骨,我也能认出来一二。”
“……江公子光是当大夫有些屈才了,”齐子元忍不住道,“我看京兆府那位老仵作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江维桢扔下了一直在手里把玩的匕首,接过陈敬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略点头以示谢意后才接话道:“技多不压身嘛,现在这不就用得着了。”
“这倒是,”齐子元应了一声,思绪微转,“如果这刺客真的是齐培,那他是因为我当日不肯答应为齐穆棠恢复爵位,所以想要杀我为他爹复仇,可他不是在流放,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皇兄当日将他流放到了何地?”
“这我还真记不清了,反正流放嘛,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江维桢回道,“西南多瘴之地,东北苦寒之地还有就是……”
他说到这儿,突然一顿,抬眼看向了自从认出这刺客身份后,一直沉着面色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齐让,“阿让?”
齐让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后,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偏转视线,看向了齐子元:“当时北奚战事刚了没多久,北关人烟稀少,所以那几年,处以流刑之人大多遣去了北关做劳役。”
“北关,”齐子元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迟疑,“北关路途遥远,一路来到都城,仅靠齐培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从流放地逃脱其实并不难,但一路回到都城所需的盘缠,还有途径各地查验的路引……”齐让缓缓道,“自是有人相助。”
“能将齐培从北关流放地接来都城,还知道我何时身边守卫松懈,可见这人的身份和能力,”齐子元坐回椅上,一边思考一边接过陈敬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却偏偏让齐培这种人来动手,可见并不是真的想要我的性命,而是……想要让我因此而猜忌负责镇守北关的江家?”
“你……”
江维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扭过脸朝齐让看去,却发现对比自己的讶异,对方却是一脸的意料之中,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意,回身在旁边的椅上坐了下来。
“怎么了?”齐子元瞧见他的反应,放下手里的茶盏,“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那倒不是,就是……我知道陛下一向聪慧,看事情通透,”江维桢略犹豫,还是开了口,“但,就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齐培能逃出北关是江家的疏漏,又甚至,就是江家将他送到都城的呢?”
“北关那么大,军中事务又繁琐,总不至于还要江老将军亲力亲为地看着那些做苦役的犯人吧?”齐子元抬眼看着江维桢,“至于江家将他送到都城……又要准备盘缠车马,又要准备路引,费这么大周章又图什么?江公子和我每日都能见到,我又几次三番到江府去,想要杀我干嘛找这么个废物?”
“陛下还真是……”江维桢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就朝着齐子元深深施了一礼,“维桢代家父及江家上下,多谢陛下信任。”
“理所应当的事儿,江公子怎么这么客气?”齐子元道,“想这个主意的人无非是觉得,江家是皇兄的母家,又手握兵权,我一定忌惮的很,有这么个对江家动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而我一旦动手,不管江家还是皇兄都不会坐以待毙。但他却不明白,我与皇兄……”
话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飘到齐让身上,四目相对之后,他轻轻笑了一下,再开口时转了语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我小时候就听过。”
“阿让和陛下斗起来,能够得利的……”江维桢眯了迷眼睛,“北奚?”
“北奚那个新主送了那么多贡品,又花了那么多本钱来结交都城官员,其野心可见一斑。北奚境内多沙漠,粮食匮乏,水源稀少,想要图谋的无非是大梁的国土和钱财,却因为忌惮江家,而不得不有所收敛,”齐子元思考着开口,“但若是我自己毁掉江家这一得力的防线,甚至和皇兄内斗起来,乘虚而入的收益可就大多了。”
这话倒是和先前齐让的不谋而合,只是齐让毕竟在位多年,见惯了朝内朝外的各种阴谋诡计,也见识过北奚的贪婪和野心,可这小皇帝年不及弱冠,竟能在这一会的工夫,仅因为地上这一具尸首,就想到了这么多,还真是头脑清晰,心思缜密。
江维桢心里想着,忍不住感慨起来:“经过今天,我对陛下又一次刮目相看。”
“我就是随意揣测了一下,也没有证据,”江维桢这样的态度,倒让齐子元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看向齐让,“皇兄怎么看?”
“我和你想得差不多,”齐让回视齐子元,“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他既然想挑拨我和皇兄还有江家的关系,我偏不让他如愿,”齐子元弯了弯眼睛,“装糊涂嘛,我最擅长。”
“这样未尝不可,但我觉得……”齐让缓缓开口,“这次没能得手,北奚新主也总还会找别的机会,与其还要再做防备,不如就此顺了他的意,陛下留着许励那个饵,不也是这个目的?”
“当时我是想借着许励来看看北奚国主到底打着什么算盘,”齐子元看着齐让,“可现在,他的目的是江家。”
“所以陛下也想到了将计就计的办法,”齐让语气肯定,“只是不想用。”
“江老将军驻守北关多年,江家更是世代忠良,”齐子元轻声道,“若是要将计就计,总是要委屈了他们的。”
“陛下也说我父亲驻守北关多年,所以在他老人家心中,没有什么比北关的安稳更重要,”江维桢听懂了齐子元的犹豫,“若能粉碎北奚的图谋,就算效仿当年黄盖演一出苦肉计,他老人家也乐意的很。”
“……也还没到苦肉计的份上,”齐子元说完,又忍不住感叹,“江公子还真是‘孝顺’。”
“不是苦肉计,那陛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江维桢思量着,“北奚想要趁虚而入,无非是想办法削弱江家兵权,让北关脱离江家的掌控,这不是容易的很?”
“容易……的很?”齐子元抬眼朝齐让看去,面上还有犹豫,“皇兄?”
齐让回视他,语气温缓:“你心中还有疑虑?”
“是,”齐子元诚实点头,“我其实不光是担心委屈了江家,更怕的是,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将计就计不成,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圈套里,拖累了大梁江山……”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也低了几分,“我自己死不足惜,可天下百姓何其无辜。”
“子元……”
齐让凝神看着身旁的少年,仿佛穿过这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庞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不会的,”他缓缓开口,语气十分坚定,不知道是在和齐子元保证,还是在向前世的自己保证,“有我在,定会保大梁江山无虞。”
“好,”不知道是不是被齐让的语气所感染,齐子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我会和皇兄一起,守住大梁江山。”
“现下一切都明晰的很了,这尸首也没什么可查的了,”见齐子元终于做了决定,江维桢也放松下来,“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既然要将计就计,自然是要等着对方先有所动作,”齐让说着话,抬眼朝一旁侍立的陈敬看去,“将陛下在龙首山遇刺的消息传出去,伤势要说的更严重些,再说刺客已经伏诛,陛下震怒,要查到凶手身份之后诛其九族。”
“诛……九族,”陈敬眨了眨眼,求助地看向齐子元,“陛下,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