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107)
“朕也是想着这个,才专门选了这身,”齐子元低着头检查了一下衣襟,又问道,“皇兄回来了吗?”
“刚奴婢得了信,说是太上皇决定直接从行宫去净尘寺,”陈敬回道,“就不回皇城了。”
“这样也好,依着现在的形势,就是回来了也不好再同车出发,”齐子元说着话,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几分,“算起来,都好几天没见到皇兄了,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好好说几句话。”
“太上皇虽不同去净尘寺,总还是要一同从净尘寺回皇城的,”眼见齐子元有些失落,陈敬也不由感慨,“奴婢也希望此事早些过去……陛下这几日虽然难得清闲,却还是不如在行宫里和太上皇一起的时候自在。”
“皇兄在的时候,朕总是心安的,”最后理了理衣摆,齐子元借着铜镜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走吧。”
马车正候在仁明殿外,接上齐子元后,在皇城里转了一圈,来到了慈安殿。
齐子元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就看见周太后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回想起来也不算很多日未见,齐子元却莫名涌起了一股生疏感,直到看着周太后走到近前,目光一如往日般温和却又含了几分关切,才回过神一般行了一礼:“母后。”
“瞧见皇儿气色还不错,哀家也就放心了,”周太后抬眸,将齐子元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伤可好些了?”
“本就不妨事,现下也快愈合了,”齐子元说着话,语气里带了歉意,“是儿臣不好,这几日没去探望母后,还平白让您担心。”
“哀家现下身体康健,本也用不着天天探望,”周太后伸出手,替齐子元理了理衣襟,“皇儿的心思哀家都明白。”
听见周太后这么说,齐子元喉头不自觉哽了哽,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露出一点笑容,伸手扶住周太后的手臂:“儿臣扶您上马车。”
周太后也弯了眼睛,轻轻点头:“好。”
不管是周太后还是齐子元都不喜欢太大的排场,因而这次去奉香,除了贴身的近侍和随行的宿卫,文武朝臣又或者是宗亲的亲眷都未得同行,只选了辆宽敞的马车,母子二人同乘。
扶着周太后落了座,又从陈敬手里接过了路上要用的茶盏吃食,一应安排妥当后,齐子元才终于也坐了下来。
马车缓缓地启动,一时间耳边只剩下了车轮碾过青石砖路面发出的声响,时隔数日,母子二人再次单独共处一个空间,却一时无言。
齐子元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毕竟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对于周济桓之死,周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总怕自己冒然开口反倒打破此刻的安宁。
最后到底是周太后先开了口。
她半靠在车壁上,目光穿过半敞的车帘,一眨不眨地看着车窗外路过的街巷,语气感慨:“算起来,哀家有好多年没走过这都城的路了,外面的街巷也早不是哀家记忆里的了。”
齐子元顺着向外看了一眼,温声道:“母后要是愿意,找个稍微凉爽的日子,儿臣陪你在这都城里好好逛逛就是。”
“那倒不用,哀家也只是一时感慨,”周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手指拂过腕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碧绿的佛珠,“这都城里早已没有了哀家的家,哀家也没什么逛的兴致。”
齐子元微垂视线,目光凝在那串佛珠上,抿了抿唇:“母后……”
“周济桓之死是他咎由自取,皇儿不必介怀,哀家也不怨你,”周太后拨弄着佛珠,轻叹了口气,“若要怪,其实应该怪哀家,这些年来对于他做的一些事,哀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大抵是在这皇城里待得久了,便变得麻木冷漠起来,对于不会损及自己的事,也懒得去过问,才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周济桓这些年或许帮了母后不少忙,但他做下的错事也怪不得母后头上,”齐子元开口道,“很多事看起来是为了母后又甚至为了朕,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而已。”
“他的野心……曾几何时,他的心愿其实是周游大梁,最后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终老,”周太后拨弄佛珠的动作微顿,目光有些飘散,“奈何生在这世家,人便不能再做自己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说周济桓,却又好像是在说自己。
齐子元听得心中难受,起身半蹲在周太后跟前,仰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母后当日的心愿是什么?”
“当日的心愿?……时日太久了,哀家记不清了,”周太后偏着头思考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垂下目光看着齐子元,“现在的话,哀家只希望皇儿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就这些吗?”齐子元抿了抿唇,“我以为您会希望我成为一个好皇帝。”
“其实哀家从一开始就清楚,你并不想做这个皇帝,但当时朝局混乱,你若不来做,换了别人也容不得我们母子,也只好硬着头皮将你送到了这个位置,”周太后伸手轻轻摸了摸齐子元的头发,语气温柔,“起初的时候自然是希望你能独揽大权,掌控朝局。可时日久了,尤其经历了其后的种种波澜,哀家倒是宁愿当日不曾把你召回皇城。”
“但儿臣毕竟是回来了,还坐在了这皇位上,”齐子元缓缓道,“所以母后不用担心,也不用后悔,儿臣能保护好自己,更能护好您。”
“哀家知道,”周太后轻轻点头,“能走到今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挑开了心结,齐子元从心底松了口气,再面对周太后时自然了许多,母子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融洽,一路说说笑笑的,让前往净尘寺的这段路程轻松了许多。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陈敬的声音立时从车外响起:“陛下,太后,净尘寺到了。”
齐子元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马车是停在了山门外,不由回头朝周太后看了一眼,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忧,轻轻笑了一声:“既是来拜佛,便该诚心一些,多走几步路而已,哀家也不至于就受不了。”
“那儿臣陪着您慢慢走。”
齐子元说完,先下了马车,而后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周太后扶了下来。
齐让已经候在了山门外,瞧见齐子元二人下了马车,他向前迎了几步,目光在齐子元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才偏转视线,朝着周太后施了一礼:“见过母后。”
“今日只我母子三人,阿让不必如此多礼,”周太后微微颔首,一如以往面对齐让时那般温和,“这么热的天气,哀家本想着让你在行宫好好休养,却没想到你还专程赶过来这趟。”
“今日是母后生辰,身为人子儿臣也该尽尽孝心,况且当下这个时候,儿臣若是不来,岂不是让人误会儿臣与陛下间起了什么嫌隙?”齐让说着话,目光转到了齐子元身上,“多日未见,陛下的伤可好些了?”
虽然是关心的话,语气却是淡淡的,面上也不见什么表情,隐隐的似乎还带了几分不耐。
已经许久没从齐让口中听见这样疏离又冷漠的称呼,齐子元不由怔了一下,迎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才又回过神来,将涌上心头的几多情绪勉强压了下去,微微扬了一下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客气地开口:“有劳皇兄记挂,朕已经好多了。”
“我也觉得是,”齐让似笑非笑,轻轻哼了一声,语带嘲讽,“陛下不顾劳顿返回都城连夜便召见了孙朝,想来伤处是没什么影响的。”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齐子元微抬眼,毫不逃避地迎上齐让的视线,“皇兄若是想讨论朝务,不如等过了今日?”
“我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要过问朝政的意思,陛下不用放在心上,”齐让说着话,微微侧身,朝着周太后示意,“眼见太阳越升越高,母后还是先进殿奉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