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养我众将士[种田](65)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唯独他神情安定平和。
等御座上的人骂够了,师至枷才不疾不徐道:“陛下,怒急伤身,不利长生。”
后二字,他咬字咬得极为清楚。
他镇定自若,像手中捏着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那御座上的人。
皇帝身着龙袍,硕大的肚子松垮地被腰带圈住。他目狭长,面饱满,唇色殷红如血,但两鬓斑白。
手是垂垂老矣的老者的手,面容却像三四十岁青壮年。
皇帝在位三十几年,活到将近六十的年纪,他亲眼看着他那些个后妃生的孩子一个个长成。
他们正值壮年,私下里争权夺位,他见之生厌。
但每况愈下的身体让他力不从心。
但在吃了师至枷给丹药之后,他精神焕发,身体甚至更甚从前。便自然对他万般敬重,更对他的话信如神谕。
皇帝坐下,闭目敛息,不消片刻呼吸绵长。
仿佛刚刚那个暴躁的帝王不复存在。
“国师,你说这粮草朕是给还是不给?”
师至枷神情安然。
“陛下乃一国之君,国之大事,自当陛下定夺。贫道只是出家人。”
皇帝眯了眯眼睛,他犹记得燕戡违背自己意愿做的那些事。只要一想,他就呼吸不畅。
“交由太子定夺。”
一句话,决定了燕戡要粮的结果。
坐在一旁的师至枷眼珠微动。
太子……
那草包。
燕戡这粮定是要不全了。
第35章
斜沙城外狂风裹挟着尘沙怒号, 天地昏暗,守关的将士们只要张嘴就能吃到一口土。
两方僵持三日,城下的兵马每日发动进攻, 或早或晚。
只诱引出燕家军又立马骑马奔逃, 龟缩回去。
鹰在旷野盘旋, 盯着烈烈大风中那死了的人与马。
大营北面高高的城墙之上, 燕戡穿着一身黑甲,眺望城外扎营的草原军队。
又一场攻城结束, 将士们接二连三地将草原士兵的尸体抛下城楼。
动作间, 面上多了一丝急躁。
“将军,他们又退回去了。”
“这都是第五次了, 打了就跑, 把我们当耗子逗呢!”
燕戡扫了身侧人一眼:“他要的就是你现在这样。”
边上的人噤声, 蔫头巴脑跟在燕戡身边。
燕戡:“引州、乾州那边消息传过去了吗?”
“传过去了。”
副将燕仇双手叉腰,冲着城墙下啐了一口。“这次是学聪明了,不敢过来跟我们硬碰硬了。”
燕戡目光眺望那方黑压压的土地, 眼里闪过暗色。
他与乞颜部落打了多年的交道, 这次领阵过来的还是他熟悉的齐尔迈。
齐尔迈乞颜部还算拿得出手的将领,此人骁勇善战,一身蛮力。唯一不足就是压不住性子, 易激易怒。
这样的拐来拐去的打法明显不是他想出来的。指挥这场战的怕是另有其人。
法子虽老,但利用得当也是一种高明。
可惜, 燕戡不是一般人。这法子也对他燕家军起不了作用。
燕戡:“他们五千都是骑兵,非是不能跟我们硬碰硬。只怕是另有所图。”
“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派斥候往东查探。”
燕戡没时间跟他们耗下去, 他沉声道:“通知右副将度方, 点兵整队往东行包抄。”
“焦西河。”
“到!”
“西行突击,配合度方。还有, 我要他乞颜的粮草!”
“是!”
*
夜风簌簌,裹着油脂的火把被吹得猎猎作响。乌云如墨,将银月藏进背后。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燕戡骑在玄风背上,长腿弯曲,脚踏马镫。他目光盯着火光飘动的方向。
黑眸锋锐,身如利剑,威势逼人。
“出发!”
一行万人队伍出城门,绕东边而行。
后半夜。
北大营灯火通明,忽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踏着夜色而来。
“报——”
“将军,乾州异动,两万人攻入乾州!乾州守将问长风求援!”
留守的燕仇噌的一下站起来。
“居然是去了乾州!好一个声东击西!”
燕仇正要下令,只瞬间想到了往东边去的燕戡。
单单是打齐尔迈那憨货,只度方那只如鬼魅的骑兵队就够了。哪里用得上燕戡。
原来这小子早已经料到!
他心神稳住,道:“守好城门,随时准备支援右副将。乾州,自有人去。”
天将亮未亮,正是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忽然几缕青烟从大漠升起。
刺鼻的火油味儿席卷营帐,百十个草原守将从梦中惊醒。却是早已被火舌吞噬。
“着火了,着火了!”
西风吹得正盛,那青烟顷刻变成了白烟。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北段。
草原军队大营西侧的山上,一车车的粮食被拉向山中。
焦西河穿着一身草原士兵的衣服,凭借灵巧的身形潜入大营。
到达查探好的位置后,恶作剧似的,咧着一口白牙直接将一条刚刚在山里抓着蛇扔进去。
见那屁滚尿流从大营里钻出来的小白脸。
他笑得灿烂,一刀砍晕了人。趁黑浑水摸鱼杀出营帐。
主帐里,被熏得呛咳不止的齐尔迈艰难冲出营帐。还没看清处境,便一声声急音砸来:
“将军!粮草遇袭!”
“将军,军师被捕!”
“将军!”
……
西侧,乞颜部落反应过来立马追捕粮草。
焦西河拖着人跑了一里地,骂骂咧咧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终于甩掉了尾巴。
东侧,混战声骤然响起。
枣红色的大马不怕死似的,直直冲入营帐。一批接着一批。刀剑无眼,顷刻搜刮不少头颅。
马背上的少年将军面如草原狼,以最快的杀人姿势将围在身侧的人解决。
白日里,那黑压压的营帐是从未有过的闪亮。
红艳艳的血搭在燃烧着的帐子上,火轰的一声,舔舐得更高。
人绝望呼喊,马吃痛嘶鸣。混战愈发激烈,越来越多慌乱的草原士兵成为刀下魂。
那漆黑的墨色里,燕家军如蝗虫般涌来,源源不断。
齐尔迈乍然对上那少年将军的一双眼。像打磨过的曜石珠,透着如死物一样的冰冷。
他汗毛高竖,危机感骤生。
“退!”
他破音高喊,仓皇而逃。
嚣张了几日的乞颜军队被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跟着主将往草原深处溃逃。
焦西河策马到度方身侧,问:“追吗?”
度方手拉弯弓,手臂一松。一箭三雕,没入齐尔迈肩膀。
他声音沙哑,道:“杀。”
*
斜沙城外的敌人退了。
倾盆大雨一下,雷声阵阵。雨水溅起尘埃,将残破的营帐彻底掩埋。
“这天儿好,麦子不用浇水了。”
关门闭户的斜沙城又热闹了,百姓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雨水在瓦片上聚集,成串似的滴落。
一只苍白的手从屋檐探出,接着这混了泥沙的雨。
雨滴在手心溅开。戚昔眼尾沾了一点,如垂泪一般。
“郎君,这么大的雨你怎么站在那儿!”
戚昔收回手,任由雨滴从指尖落下。
“打完了?”
阿兴撑着油纸伞,雨滴砸在上头噼里啪啦,震耳欲聋。他大声道:“斜沙城打完了,但是乾州没有。”
“主子去乾州了。短时间恐怕还回不来。”
戚昔抿唇,看了一眼雨幕下的院门,默默转身。
他不习惯。
这几天来,他一点都不习惯。
戚昔进了屋,又轻轻关上了门。“阿兴,你去忙吧,不用每天过来。”
“郎君,你别担心。主子会平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