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妥协(34)

关伟庆的恶行远不止这些，每当他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拿关蒙来出气，随意打他，关蒙从来都不敢还手，因为他害怕一旦自己逆了关伟庆的意，对方把自己那些低俗视频散播出去，到时候他真的没脸见人了。

关蒙也从来不跟关顺告状，因为他清楚得很，即便说了也没用，关顺不会相信他的，就算真的信了，到头来关顺铁定也是帮着他那混账儿子，反过来骂他是个同性恋变态，与其这样，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关蒙一直过得很不开心，他的脸上再也无处寻觅到昔日的笑容，他很想念已经过世的父母，也很想念远在他国读书的萧城皓，他常常会在夜里偷偷的哭，除了掉眼泪以外，他还能做什么？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他不止一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可他身无分文，他父母的钱都在他大伯手中握着，前两天，他无意间偷听到大伯和伯母二人的谈话，他才知道他们最近换的那台新车，以及入手的一套新房，都是用他父母生前留下来的积蓄买的，他对关顺一家人彻底地绝望了。

如今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这样的折磨在每天夜晚落下序幕，到了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轮回，周而复始……

关蒙实在无法忍受下去，在他即将崩溃之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从这个“家”逃离，这次他是非走不可。

他把关顺放在保险柜里的两万块钱现金偷偷取出来，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关蒙在关伟庆的饮料中下了安眠药，等他睡着之后，关蒙将事先准备的玻璃胶拿出来，把那些玻璃胶全部打在关伟庆身上，给他一记报复。

原本他想把关伟庆偷拍自己的那些视频找出来统统销毁，他几乎把关伟庆的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找到那个U盘，时间已经不多了，关蒙最后放弃了搜寻，赶在清晨到来之前，悄悄带着行李离开。

接下来他该去哪儿？他有想过要不要回去自己以前的家，可在经历过那种事情之后，关蒙再也没勇气回去那个地方。

世界那么大，可他却没有一个安身之处，从那天起，他漫无目的地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他连高中文凭都没有，想到外面找工作，总是碰壁，在屡次失败之后，他开始变得沮丧，颓废，他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不良青年，学会了抽烟，喝酒，甚至还跟他们一起去行骗。

每次在外头做坏事，他的内心就遭受一次强烈的谴责，他知道自己和那些不良青年天生就不是一路人，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干些什么，如今的他失去了梦想，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及动力，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没有人来给他提灯引航，于是，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

有一次，他的几个同伙商量去偷一家手机店的东西，那些人让关蒙进店里行窃，他们则在外面候着，说会给关蒙把风，替他打掩护。

关蒙便信了他们的，结果就出事了，他被店里的便衣民警捉获，那些原本说好要给关蒙把风的家伙，为了自保，个个都把关蒙推出去顶罪，自己则溜得不见人影。

被捉进派出所审讯的时候，关蒙为了所谓的义气，死活不肯供出自己的“同伴”们，一直坚称他是个人作案。审问他的那名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家伙时常跟当地的混混勾结，他和关蒙没什么仇怨，可就是看关蒙不顺眼，讨厌他这种“硬骨气”，抄起警棍在他身上使劲殴打，殴打的过程中，对方用力推了他一把，关蒙跟身后的那把木椅子一块摔在地上，那木椅子顿时散了架，他的后背被裸露在椅子外面的铁钉划出一道很长的口子。

这些年来，他被人骗过钱，也骗过别人的钱，他被别人偷过东西，也偷过别人的东西，他被所谓信任的人出卖过，可他却从未出卖过任何人。他接触了这个社会很多阴暗的一面，换做是以前的自己，他可能会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这些。

生活总是比戏剧还戏剧。如果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他爸爸妈妈还在的话，一切就都不会这样。

他原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继续读美术，然后升入相关的艺术类院校，他家庭优渥，而且颇有天分，只要他稍加努力，日后还可以到国外最好的大学继续深造，他法语说的那么流利，去法国留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从来不需要为钱的事情发愁，他的家人总会为他打点好一切。

他曾经觉得自己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而如今，无数个选择被慢慢地缩小，最后，摆他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崎岖泥泞小径 。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三年之后，关蒙在一次偶然中认识了方近，方近给他介绍了一份婚纱摄影店的打杂工作，虽然很辛苦，每天早出晚归，但包吃包住，总比偷东西行骗要强 。

又过了三年，网络直播开始兴起，方近到这一块试水，捞了不少，本着有钱一起赚的心态，方近把关蒙也拉了进来。

关蒙的外貌条件不差，稍微包装一下，还是能够吸引不少观众。

慢慢的，他当主播的收入超过了他的正职工作，他决定辞职开始当起了全职主播，生活也相比以前有了大幅改善。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关蒙也渐渐从以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有时候，关蒙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萧城皓，在想他现在在哪儿？过的好不好？他知不知道自己家中发生的事情？他会不会想自己？会不会来找自己？

然而这些他都不得而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

关蒙25岁生日那年，只有方近记得他的生日，方近专程给他买了个蛋糕为他庆生。

自从萧城皓离开之后，每一年，关蒙都会在自己生日那天许下同一个愿望，他希望上天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声，让他和萧城皓再度重逢。

吃过蛋糕以后，方近请他到外面看电影，两人在街上边走边聊天，经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关蒙听见有人突然喊了一声“萧城皓”，他怔怔地僵在原地，等他转过身去张望的时候，那个人已经钻进一辆银色的玛莎拉蒂里头，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车子嗖一下飚窜出去。

关蒙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他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萧城皓，也无从证实。

方近以为关蒙是在看那辆玛莎拉蒂，他吹了声口哨，指着那车远去的方向，啧声道：“那可今年的限量款，全球总共才发售两百台，有钱人啊！”

关蒙不做声。

假如真的是萧城皓，那他看见自己如今这样子，会怎么想呢？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苦笑，或许还是不要重逢比较好。

ACT 45

关蒙进去房间之后就一直没出过来，到了第二天下午，萧城皓经过再三掂量，决定走过去喊他出来吃点东西。

“蒙蒙，你早饭和午饭都还没吃，饿不饿？”

房间里没人回应，萧城皓又敲了几下。

“蒙蒙？”

还是一片安静，他心中隐隐感到有些奇怪，拧开门把往房间里头瞄一眼，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关蒙不在房间里。

房间整洁得有些不像话，跟平时不大一样，萧城皓马上注意到关蒙以往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不见了，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一看，里面的衣服都被清空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城皓立刻拿出手机拨打关蒙的电话，虽然接通了，可那头一直没人听，随后萧城皓又打电话给老蔡，向他询问关蒙的去向。

“我也正想找你呢。”老蔡对萧城皓说，“关蒙他今天没过来画廊上班，我还以为他请假了。你们咋回事？吵架来着？”

“没有。”萧城皓果断否认，“你画廊的其他员工呢？帮忙问一下他们有没有见过关蒙。”

“刚才就帮你问了，大家都说没见过，你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们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挂线之后，萧城皓又到关蒙平时经常光顾的餐厅和咖啡馆里找过，还是没找到人。

已经晚上九点多钟过了，萧城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所，屋子里头一片黑暗，关蒙并没有回过。

萧城皓失望地叹气，他走进关蒙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对着房间里的空气，轻声地自言自语：“你到底去了哪？”

萧城皓再一次拿出手机尝试打给关蒙，这次关蒙直接关机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有意地在躲避萧城皓。

自从昨天在超市里和关伟庆发生过碰撞之后，关蒙就一直不肯和萧城皓好好沟通，现在还一句话不说直接搬东西离开了。

害怕，难过，生气，好几种情绪在萧城皓体内相互交撞，他害怕关蒙这次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找不到他，难过的是关蒙这些年来所过的日子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坎坷，同时他也生气，生气关蒙为何什么事情都不跟自己说，独自承认所有的痛苦。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这么远了？

当年萧城皓去了美国之后，这头要忙学业，那头又得考虑住所的问题，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解决，等到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萧城皓这才稍微喘一口气，腾出空闲与关蒙联系。

他在QQ上找过关蒙，不过关蒙的QQ里全是发的一些**广告，不用猜也知道关蒙被盗号了，之后萧城皓又打电话回家，打算问候一下老师和师母的近况，可家中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萧城皓当时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只以为大家都在忙，他自己也忙，要忙学业，同时还要想方设法通过不同的途径赚钱，跟家人联系的事情因此被暂时搁置下来。

过了大半个学期之后，萧城皓才从以前的同学那里得知关连义一家的遭遇，当时他整个人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原本第二天萧城皓就要参加期中考试，这次的考试成绩与他的期末积分直接挂钩，可他还是不顾导师的规劝，情愿日后补考也要乘坐最近一趟航班回国。

他明显回来得太晚了，关蒙早已经被他大伯接去了别的城市生活，萧城皓曾经试图打听关蒙大伯的住址，可都得到没确切消息，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是萧城皓出国之后第一次回到家中，屋子里面的东西基本已经被清空，全被关顺拿去卖掉了，眼前空荡荡的屋子让萧城皓感到无尽的空虚，他在地板上坐了一整个下午，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出去酒吧买醉，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后来的几年里，萧城皓一直没有放弃，他曾多次找人打听关蒙的下落，后来好不容易总算找到关蒙大伯的住址，可却被告知关蒙已经不在了，好像是离家出走的，自那以后关蒙就再也没回来过。

从昔日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萧城皓的目光扫到桌面上的台式电脑上，关蒙之前经常拿这电脑来打游戏，萧城皓突然有了个想法，他觉得没准可以从这台电脑里头找到一些关于关蒙去向的线索。

他打开浏览器，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邮件信息提醒，发件人是一个企业号，“come ture”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萧城皓以前好像在哪儿听过。

虽然随便查看别人的信件侵犯隐私，但萧城皓还是点了进去，每一个与关蒙去向有关的线索他都绝不能错过。

这是一封通知邮件，内容如下：

尊敬的用户，心诚则灵（come ture）网站将于下个月末停止运营，届时网站上所有的视频都会被清除，感谢您陪伴我们走过的12个春夏秋冬，如果您有需要的话，请在下个月31号之前及时将您曾经上传的视频保存下来。

萧城皓突然想起来了！这就是当年关蒙所说的那个许愿网站，以前关蒙在他高考放榜前，给他录过一次视频放到网站上，不过在那之后，萧城皓就再也没去过那个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