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妥协(2)

萧城皓望着刚才关蒙站在门口的位置，静默良久，轻声说了句：“小骗子。”

ACT 2

冷风呼呼拍打着关蒙的脸，刮擦着他的耳朵，冻得他浑身发抖，直打哆嗦，他将身上的棒球外套又裹紧了一些。

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人人都情愿躲在家中，平日热闹的商业街道今天尤为清净。路边的流动摊位上，有个大爷在卖烤红薯，浓郁的红薯香气透过湿冷的空气，钻入关蒙的鼻腔，他的肚子立即条件反射性地发出阵阵咕叽响声，关蒙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蹦哒着跑到小吃摊前，“大爷，麻烦给我来两个烤红薯~要大块头的。”

“成！”大爷笑声爽朗地点头，“红薯还在烤着呢，得稍等一会儿。”

口袋的手机铃声骤然作响，关蒙此前将手机调了震动，这铃声显然是另一台手机发出的。

关蒙掏出萧城皓那台手机瞅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没有标明任何备注，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关蒙不假思索地挂了线。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挺恩将仇报，人家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结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手机给顺走，可那又怎样，他可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这手机是上个月才发布的年度新款，还没上市就已经被预订一空，手上这台虽被用过，但也能按原价的90%转卖出去，嘿，可以的！

关蒙在心中打着小算盘，手机又是一响，传来一条短信，来自刚才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接电话」

下一秒，来电铃声再度响起，关蒙权当没听见，果断挂掉。

很快对方又给他发来信息，指名道姓地说出他的名字：「关蒙」

有那么一瞬间，关蒙是全然懵逼的，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又有一条新的信息：「不想要回钱包了？」

后面附上一张咖啡色牛皮钱包的照片。

那钱包，左看右看……咋怪眼熟的。

关蒙越想越不对劲，他迅速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面的裤袋……如梦惊醒般大喊一声：“卧槽！”

失策！他顺人家手机的同时，人家竟然也把他的钱包给顺走了！

当陌生的号码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关蒙终于认栽，乖乖按下了接听。

他一直不说话，暗自等待那边的人先开口，然而对面也似乎有着同样的想法。僵持了好一阵，最后关蒙先败下来，主动踏出第一步，谨慎地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小骗子，你这盗窃手法是跟哪位师傅学的？也太不到家了，哪有小偷偷别人东西，最后自己反被偷的？”低沉的男声中夹带着丁点儿揶揄。

“兄弟，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当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看看把你手机拿了以后你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你也不阻止，我就以为你默许了嘛。”

“你这理由很欠缺说服力，还有，我看过了你的身份证，你今年26岁，我可比你大，出于礼节，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哥？”

关蒙马上改口，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哥，我知错了，我把手机还给你，你把钱包给回我行吗？”

“如果我当时没拿你的钱包，你现在是不是打算拿我的手机去卖钱？”

“我……”被识破了企图，关蒙有些支支吾吾，撒谎道：“我打算留着自己用。”

那个钱包其实也就只有百来块现金，但关蒙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装在里头，钱包的暗格里还放着当年他跟父母的唯一一张合影，这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他绝对不能弄丢。

关蒙又给他道歉：“哥，我真的知错了，要不我现在就把手机还你？但我不能回去酒店那头，咱们另外约个地方好不好？”

对面没有回应。

“哥你别生气，你说句话吧？”

还是没有回话。

“你这样沉默，我有点害怕。”

……

“喂？”

……

“哥你听得见吗？”

还是一片安静，关蒙以为断线了，打算重拨过去，才发现手机是没电关机了。

怎么就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了呀？！

关蒙朝着住所的方向撒腿狂奔，小食摊的那位大爷急着把他唤回来：“小哥！你的红薯烤好啦！”

“不好意思，我突然发现没带钱！下次再来买！”

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关蒙翻箱倒柜地找出数据线给萧城皓的手机充电，结果一对插口，才发现这机子的型号跟插头完全对不上。完了，现在这个钟点外面的手机店铺都基本关门下班，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留到明天再说。

从下午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事实上，关蒙十七岁之后的人生就一直没顺遂过，他闭上眼睛，烦闷地躺倒在床上。

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一晚上没看手机，他的微信被武军快发来的语音信息炸爆了。

关蒙随手点开其中一条语音。

武军扯着嗓门在那发疯大骂：“操、你、妈个傻逼玩意儿&%￥#……”

关蒙立即关掉，又点开其他的语音信息，全是一水儿难听的脏话烂话，关蒙直接退出了聊天页面，打消了此前要把钱退还给武军的念头，直接把他拉入黑名单。

关蒙将自己的鱿鱼抱枕揽入怀中，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他身边的好友不多，方近算是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一个，那家伙今晚似乎玩得挺开心，一连发了很多条和其他主播吃火锅唱K的照片，还特意圈了他，对比之下，自己的遭遇实在忒糟糕了，可那也是他自找的，不带眼识人，还见钱眼开急着往坑里跳，能怪谁？

他又困又饿，连衣服都没换，直接钻进被窝里，把头一蒙，蜷缩着身子，呼呼睡了过去。

ACT 3

萧城皓只听见关蒙把话说到一半，电话就突然中断，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语音提示机主关机了。

萧城皓坐在酒店的书桌前，思绪游离地盯着放在桌面上的那张身份证。这九年来，萧城皓一直都在找这个人，却始终无果，竟没想到会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与他重逢，他偷他的手机也罢了，最让萧城皓无法忍受的是，那小子居然把自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除了身份证和银行卡以外，萧城皓还在关蒙的钱包里找到一张网络直播平台的名片，寻着上面的网名，他搜到了那个名叫“鱿鱼猫”的微博账号。相比同期的一些当红的主播，关蒙的粉丝不算多，才三万不到，他的微博内容也十分单调，很少发个人日常，几乎都是例行的开播通知。

通过微博上的一些动态，萧城皓大概了解到关蒙现在是一家名为“桃缘”直播平台的签约主播，他马上打开软件助理，把“桃缘”app下载到手机里头，并注册了一个新号，进入“鱿鱼猫”的直播空间。

页面上显示“主播休息中……”，关蒙没在线，但可以通过历史记录回看他近期的直播视频。

萧城皓随便选了一个点进去。屏幕前面，身着水手服的关蒙将一头顺直的黑长假发往肩后拢了拢，除了服装和头发以外，他的妆容也是相当讲究，从那浓淡适中的眼影，精心修整描绘的眉毛，以及桃粉色的咬唇妆可见，他不是头一回化妆，乍看之下和其他女生并无两样，一般人很难察觉出端倪，可是当他一开口，马上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别。

虽然女装打扮，关蒙在镜头面前却一直都是用的真实男声说话，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和其他主播联机打游戏，玩的是当下最火的某射击游戏，关蒙被敌人逼到无路可退，激动得大呼队友过来支援自己。

“救命！我要死了！快过来帮帮我！”

和关蒙联机的那位男主播故意调侃他：“小样儿，喊一声‘哥哥’来听听，马上带你飞带你浪。”

关蒙完全不带思索地嗲着嗓子，对着麦克风连喊了三声“哥哥~”。萧城皓听得眉头不由轻蹙，带着心中的些小不悦，他将那个视频关掉了，又点进去第二个视频。

关蒙这次换了一套女仆服，假发也从之前的黑长直换成了亚麻色双马尾，头上还戴上一副会动的猫耳朵，额前刘海处别着两枚表情呆呆的粉色小兔子发卡，活脱脱就是一水灵萌妹。

关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唱歌一边蹦蹦哒哒地跳着不太熟练的宅舞，完了之后不忘例行向观众们飞吻卖萌求打赏。

类似的直播回放还有十几个，每一个视频萧城皓都点进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他额上那两道刚毅的眉毛越是皱得舒不开。

最后，萧城皓退出了直播软件，他把手机往桌面一搁，半躺在沙发上，抬头仰望着头顶那片天花板，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轻轻揉了揉晴明穴，那双身着西裤的笔直长腿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他带进浴室洗的手台前。萧城皓拧开水龙头，洗过一把脸，透明的水珠沿着他的鬓边低落至下巴，他缓缓地抬起头，伸手去摸了摸脸边的胡茬，久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关蒙的身影在萧城皓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快步离开浴室，往门口的方向过去。

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关蒙，而是自己的好友林天若，萧城皓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即黯淡了下去。

“干嘛那么失望？”

“我有吗？”

“你没有，你当然没有，不过你这表情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了。”林天若将手中的一袋东西放到桌面上，“本少爷特意给你买了宵夜，感动吧？”

萧城皓略嫌弃地扫了一眼袋子里头的烧烤和啤酒，“这种没营养的东西我已经戒掉很久了。”

“偶尔吃一下有什么关系。”林天若不以为意，一头扎入萧城皓的床上，摆成个大字型，“对了，刚才打你电话怎么关机了？”

“手机没电。”萧城皓回到沙发上坐下，他望着在自己床上胡乱打滚的林天若，思忖半秒后，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跟以前相比，外貌改变大不大。”

林天若重新坐了起来，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端详着眼前的萧城皓，点点头，“嗯，有点大。”

“那如果有一个以前很熟，但是将近十年没见过面的人突然街上遇到我，你觉得他能认得出我不？”

“估计认不出来。”林天若摇头，“你怕是不知道现在的你和以前相比，变化到底有多大。”

他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把一张照片拿到萧城皓面前，“瞧，这是你以前的样子。”

相中的男生约莫二十岁上下，衣着打扮十分粗糙，留着毫无特色的板寸头，那张照片的像素不是很清，但仍可以从中看出他皮肤上的痘印，他长得很高，1米93的个头，可是光长高却不长肉，瘦得跟那竹竿有得一拼。

“你怎么还保存了那么古老的照片？”

“这是社交网站上的，以前咱们读书时候的照片我都没删。”林天若指着坐在对面西装革履的萧城皓，又指了指照片上面的那位土里土气的男生，“你以前的画风跟现在完全不在一个线上，认不出你也很正常。”

“那也不至于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吧？”

林天若指着他脸上的胡茬，“本来你的变化就已经够大，现在还蓄胡子，别说以前的人认不得你，就算是你的客户也很难在第一时间把你认出来。”

萧城皓回忆了一下，确实，自从上个月他开始蓄胡之后，每次和客户会面的时候，对方都站在原地稍愣一下，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