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妥协(31)

萧城皓去了美国一个月之后，关蒙收到了他从加州寄来的明信片，

那天夜里，关蒙心情很好，他坐在床上，将手中一本蓝色的相册翻看了很多遍，里头的这些照片都是这几年来他和萧城皓一起留下的记忆，关蒙从众多的照片里抽出其中一张，那是去年暑假，他在萧城皓打篮球的时候偷偷拍下的。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素描本，翻开到一处空白页，拿起铅笔，照着相片上的人，刷刷刷地在本子上刻勾勒出那抹潇洒的投球身姿。

画着画着，眼皮开始打架，他困顿地揉了揉双眼，抱着素描本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关蒙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他重新将台灯打开，看了一眼旁边的闹钟，已是凌晨三点多。

半醒半睡的关蒙穿上拖鞋，开门出去查看状况，客厅的灯光亮堂堂的，此时的郭婷正躺在一片血泊中，她一动不动，脸部以及身体各处遍布刀伤，眼前这惊悚的一幕一度让关蒙误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数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做梦，他冲到郭婷身边，抱住她使劲地摇晃，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想把她唤醒。

“蒙蒙！不要出来！赶紧回房间把门锁上！”关连义大声喊道。

可惜来不及了，关蒙尚未意识到怎么回事，他的后背传来一阵剧烈钻心的疼痛，当他转过身去时，一名陌生的男子正站在他的后方，手中提着一把滴淌着鲜血的菜刀。

关连义飞冲过去，赶在那人朝关蒙砍下第二刀之前，将他扑倒在地上，关蒙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逃回房间，他按照关连义说的，立马将房门反锁上，拿柜子和椅子将门口顶住。

刚才的那一刀，生生将他的后背砍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大裂口，大量的血从伤口里渗出，将他后背的睡衣浸成一片血红，他躲在桌子底下，害怕得缩成一团，逐渐地，他感到浑身发冷，眼前的景象慢慢变黑，之后，他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关蒙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护人员对他身上的伤口进行了处理，之前穿在身上的睡衣已换成了干净的病服。

通过对案发现场的考察，警方拼凑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那天晚上关蒙他们家被小偷入室盗窃，那小偷被半夜上厕所的郭婷撞见，心急之下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出来，朝郭婷使劲挥砍，正在睡觉的关连义听见郭婷的求救，迅速从房间里跑出来与小偷搏斗。

那个小偷后来被关连义用刀子捅到心脏，当场死亡，然而关连义和郭婷却也因为挨了多处刀伤，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那天，关蒙趴在病床上哭了很久，哭过之后，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变得相当沉默，不吃不喝，不说不笑，谁都不想搭理。

人生从云端坠入深渊，从美好到绝望，不过是弹指一瞬。

关蒙哭着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望着周围的一片黑暗，伸出双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发现全是泪水，连同下方的枕巾也被浸湿一片。

他浑身无力，肌肉疼痛，他感觉自己的发烧比之前更加严重了，偌大的屋子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昔日的恐惧与无助再度向他袭来，他拿起手机，很想给萧城皓打一通电话，可现在已是凌晨，他害怕会把萧城皓吵醒。

犹豫了许久，关蒙最后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最后他给萧城皓发了一条信息，信息上的内容，一如当年他从医院醒过来，想对正在国外念书的萧城皓说的一句话：我好想你。

ACT 42



关蒙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由黑转白，他感觉自己似乎稍微好了一些，没之前那么辛苦了。
头上好像被敷了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发现是张退热贴，是谁给自己贴上去的？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就在距离床边一两米远的地方，关蒙看见了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昏昏欲睡的萧城皓。
此时的他应该是在西安出差才对，昨晚通电话的时候他才跟自己说还要在那头多呆个四五天，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关蒙双手支着床，轻悄悄地坐起身子，萧城皓听见些微的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刚刚还是一副困顿的模样，如今整个人已彻底清醒。
“醒过来啦？”他走到关蒙身边坐下，把手伸到关蒙的额头上探了下温度，“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
关蒙点点头，轻抿的嘴唇微微张开，问道：“城皓哥，你不是在西安的吗？”

原本是的。
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仍坐在酒店房间里对着电脑工作的萧城皓被一阵短信强提醒声攫住了注意力，收到关蒙那条「我好想你」的信息时，萧城皓简直心花怒放，想着关蒙此刻还没入睡，他不带半分犹豫的，立即拨通了关蒙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没人接听。
第二通，第三通依旧如此，当第四通电话无法接通的时候，萧城皓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他的内心此刻却很不踏实。
事情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萧城皓担心关蒙可能会有什么事情，之前关蒙因为桃子过敏入院抢救的时候，萧城皓已经吓得快没了半条命，要是关蒙再出一点什么意外状况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承受不了。经过这么多年，他几经艰辛才和关蒙重逢，他绝对不能让关蒙有任何闪失，一丁点都不可以。
萧城皓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连夜预订了最新一趟航班离开西安，当他赶回家中的时候，发着高烧的关蒙已经躺在床上有些不省人事。
萧城皓赶紧打电话把私人医生叫过来，医生给关蒙打了一剂点滴，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关蒙的高烧已经退了下去。现在想来着实让萧城皓感到后怕，得亏他赶了回来，要不然关蒙一个人在家中没人照顾，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萧城皓凑到关蒙的鬓角处，亲吻一下，然后牵过他的手，问道：“饿不饿？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简单的一句问话，落入耳中竟温柔得离谱，精准无疑地戳中关蒙最柔弱的内心深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以往他一个人过活，每次生病全是他独自硬扛下来，这种遗失了九年的温情如今再度回到自己身边，让他几欲落泪。
他用浓重的鼻音掩饰着自己的激动情绪，“城皓哥，你什么时候回去西安？”
“你现在这样子让我怎么安心回去？”
关蒙感觉到握着自己手心的那股力道稍稍加重了。
“昨天晚上不说想我的吗？想我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怕会吵醒你。”关蒙轻轻咬了咬内脸颊。
萧城皓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之，更多的是心疼。“就算吵醒也没关系，以后有什么紧急事情，就算不紧急也行，直接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都可以。”


虽然烧已退了下去，但感冒还留了点尾巴，在关蒙养病的这两天，萧城皓暂时取消掉西安那边的行程，留下来照顾他起居饮食。

关蒙睡到半夜突然饿醒，打算到客厅里头找点吃的，萧城皓知道他自制力差，为了让他禁口，把所有的零食都收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关蒙搜了半天，在茶几底下的抽屉中找到了一包“漏网之鱼”，他将巧克力饼干揣到怀里，偷偷摸摸溜回去房间，还没走到门口，衣领子忽然被人从后方揪住，怀中的饼干给萧城皓夺了过去。
“生病就别吃这种东西了。”
“可是我肚子饿，不吃东西睡不着。”
“那就吃点暖胃的食物，不要吃垃圾食品。”
“那我要吃鸿记的鱼片粥。”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只是当萧城皓拿起手机，打电话过去鸿记喊外卖的时候，店老板说时间太晚，他们那边不接外送单子，萧城皓马上回房换件衣服，亲自开车到门店里买。

从住所开车到鸿记粥店大概十来分钟路程，不远，到店后，萧城皓问老板要了份鱼片粥，不忘叮嘱老板多加点料。
带着打包好的热粥从店里出来，萧城皓准备过去拿车，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把他喊住。

“阿皓！”林天若正冲他招手。今晚上他跟朋友庆祝生日，恰好到鸿记粥店隔壁的酒吧喝酒，这会儿刚出来透透气，就碰见了萧城皓。
“跟朋友出来喝酒？”
林天若嘿嘿笑道：“朋友生日，大伙儿出来玩玩。”他指着萧城皓手中提着的粥，“过来买宵夜？”
“关蒙说他想吃鱼片粥，店家不送货，我直接过来买。”
林天若脸色忽然凝住，刚才嘴角上的笑意不见了，“我刚好也饿了，你陪我吃碗粥再走吧。”
“不了，关蒙还在家里等着，晚了这粥就得凉了。”
“那就再买一份呗。”林天若极不耐烦地说，拽着萧城皓的胳膊朝鸿记粥店的方向走。
“你不是跟你的朋友一块来的吗？你让他们陪你吧，我得回去。“
林天若突然刹住脚步，转过身去，用力揪住萧城皓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嘴巴直接亲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举止令萧城皓措不及防，他愣在原处，隔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急忙把林天若往外推开，提在手中的粥掉落在地上，全洒了出来。

“天若……”萧城皓疑惑地望着他，“你喝多了吧？”
“我喝多了？”林天若发出不屑的一声嘲笑，“我特么这些年在你身边，我怎么想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萧城皓，别装了，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咱们身边不少朋友都看的一清二楚，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萧城皓跟林天若认识了九年，这么长的时间，他要是还不知道林天若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那他直接把脑袋往墙上撞去得了。
不是感觉不出，只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无法回应，既然林天若一直没有挑明，萧城也就一直这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的事情，终究还是得说穿道破，那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生意上的事情萧城皓是游刃有余，可面对感情这方面，尤其是自己最好朋友的这份“兄弟之情”，却让萧城皓相当头大。
“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好哥们。”
林天若啐了一口，“你特么这是什么电视剧的烂台词？谁要把你当好哥们？！”
“天若，咱们还是说清楚一点吧。”
“我他妈说的不够清楚？”林天若又笑又气地摇头晃脑，“行吧，萧城皓，那你现在给我好了，我他妈喜欢你！老子从大学开始就喜欢你到现在！够清楚了没？！”说着说着，他大声咆哮，仿佛是一种感情上的宣泄。
这会儿，酒吧里的朋友见林天若出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跑出来找人，林天若看着站在那里不为所动的萧城皓，原本还匿藏在眼底的为数不多的期盼逐渐暗淡，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临走前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给萧城皓留下一记失望落寞的目光。



一个多小时后，萧城皓两手空空回到家中，关蒙已经等得太困睡着了。
萧城皓放轻手脚，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关蒙的床边，悄悄坐下，他把手伸到那张睡得迷迷糊糊的脸蛋上，轻轻抚拭。
“你回来啦？”关蒙打了个哈欠，将旁边的台灯打开。
“对不起，吵醒你了。”萧城皓低声道。
“你怎么出去那么久？”
“粥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我本来想回去重新给你再买一份，结果店家已经关门了。”
关蒙坐了起来，后背倚靠着床头，他笑嘻嘻地揉了揉眼睛，“没事，我现在不饿了。”
萧城皓一把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搂抱住。
“你怎么啦？”
“没什么。”萧城皓摇头，将嘴唇凑到他的耳垂上，吻了吻，“就是特别特别想抱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