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68)
“你别管,放开我。”丁邱闻的嘴里响起了骇人的“咯吱”声,他将那半颗糖咬得粉碎,他头也没回,就从徐嘉乐的手里挣脱了。
他卷起衣袖,朝着那几个人冲了上去,然后,将第一个拳头砸在还在戏谑笑着的学生的脸上。
“姚狮子,我他妈,忍你很久了。”丁邱闻和那个健壮的学生打作一团,然后,他掐着对方的脖子,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丁邱闻长得瘦,在力量上完全不是姚石的对手,他很快就彻底地落败,被对方连续揍了好几拳。
“很正常嘛,死同性恋,你妈是个婊子,你是她生的,就是男婊子,”姚石用膝盖和手臂压制着丁邱闻的身体,他用粗犷的声音大笑,看着丁邱闻,掐他的脖子,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以前还做兄弟,他娘的,谁他娘的想跟你做兄弟。”
一旁,姚石的伙伴将校服的上衣围在腰间,助兴一般大笑,说:“做兄妹差不多……”
丁邱闻在承受疼痛、遭遇霸凌,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用眼尾瞧见傍晚夕阳的光晕,他的脸和胸口都在一阵接一阵地钝痛。
他听到有学生过来劝架,也知道劝架并不会成功,他很想爬起来看看徐嘉乐在哪里……时间过去了大约半分钟,终于,徐嘉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说:“让一下,让一下,老师来了。”
他又故作强硬,说:“死胖子你住手!老师来了!”
一滴凉汗从徐嘉乐的发根滑下来,路过脸颊侧边,最后落在地上,他还是紧紧抱着丁邱闻的书包,他跑上去,一把推开了打算起身的姚石,将躺在地上的丁邱闻扶了起来。
他说:“哥,我把老师叫过来了,他不敢了。”
丁邱闻蹙着眉,他下意识去看自己发疼的左手,然后,便被映入眼帘满手心的血痕吓了一跳,他的手掌与粗糙的地面摩擦过,皮肤溃破,血迹上粘黏着灰色的砂砾和尘土。
徐嘉乐捧起他的手,在受伤的地方轻轻吹了两口;徐嘉乐看向他的眼睛,然后,过了很久,呼吸才平复下去。
“回去吧,”丁邱闻说,“和你没关系。”
太阳又下沉了一些,夕阳的颜色变得更加浓郁了,光晕满溢丁邱闻的眸子,他的手从徐嘉乐手里挣脱出去,再次,小声地说:“和你没关系,咱们没必要都留下,要是徐叔叔知道,该误会你了。”
“哥,我给你作证。”
“用不着,我心里有数,不会被冤枉的。”
眼看着,姚石已经走到了赶来的老师和政教主任面前,于是,丁邱闻像壮士一样镇静又淡漠地远离了徐嘉乐,围观的学生早已经向四处散开,包括姚石的那些朋友。
徐嘉乐抱着丁邱闻的书包站在原地,他想对他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看着丁邱闻的背影,徐嘉乐轻轻叹了一口气,然而,当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之后,他的脑子里仍旧回响着姚石的那句话——“你俩每天在一起干嘛呢?搞同性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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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中,徐嘉乐意识到——那天傍晚的事只是漫长流言的开端。
丁邱闻骑着自行车,围绕那一片宿舍楼兜了好几个圈,在遇到徐嘉乐的时候,他跳下车,远远地看向他,徐嘉乐跑了过去,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零食,塞进丁邱闻的手里。
说:“给,吃吧,给你买的。”
“为什么?”
丁邱闻拎着零食袋子的一角,像是拎着一只烫手山芋,他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徐嘉乐笑了笑,说:“没有为什么,就是想给你买了。”
“你自己拿去吃吧。”
丁邱闻的头发已经修剪过了,长短正合适,刘海的发梢搭在眉毛上,他在冷风里缓重地呼吸,用两只手扶着自行车的把手,他问:“你听没听到……他们在学校说的?”
“听到了,”徐嘉乐还是决定讲实话,他说,“我们班的人也在说,但我们不是,不是就不是,管他们说什么。”
“我受不了了,”丁邱闻直抒胸臆,他把零食放回了徐嘉乐的手里,推着车子往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想上学了,或者是换个地方上学。”
徐嘉乐跟了上去,着急地问道:“哥,你要去哪儿上学?”
“我不知道。”
“你不用管他们,你跟我只是朋友。”
丁邱闻抬起眼往远处看去,他又回头,他琥珀质感的瞳仁闪动,问:“嘉乐,你真的不在乎他们造谣吗?”
“我不在乎。”
徐嘉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跳出来了,他向丁邱闻诉说过有个“喜欢的人”,他又对丁邱闻说了“我不在乎”,那么,下一秒或许是揭开真相最合适的时机;然而,徐嘉乐却没能把握这个时机,他还是年纪小,还是懦弱,还是担忧。
他闭紧了嘴巴,看向丁邱闻的眼睛。
“我在乎。”丁邱闻说。
TBC.
第82章 迷途陈词-01
“以前,我为了不受排挤,只能努力地融入他们,现在发现,再努力都没有用,到头来还是被这样对待,”丁邱闻用一只手就能把住自行车,他一边说话,一边想着该找个时间将车子擦干净;他又说,“他们说我就算了,还那样侮辱我妈。”
徐嘉乐说:“我去告诉我爸。”
他的话并没有换来丁邱闻的回应,两个人仍旧走在人迹不多的路上,徐嘉乐只能在一阵寂静过后重复一次:“我去告诉我爸,让我爸去跟他们说。”
“不行,”丁邱闻咬牙,又将挤压着的臼齿分开,他说,“你别告诉徐叔叔,他能有什么办法,有那么多人都在说,不是某一个人在说。”
午后的太阳挂在天顶一侧,空气泛着透彻的冷意。
徐嘉乐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他知道,在他的同班同学中,将他和丁邱闻的关系当做奇闻笑谈的不在少数,现在,他只能故作镇定,除了张耀东,他在班级中不再选择相信谁。他告诉自己——“惹不起但躲得起”,然后,便默不作声地过着佯装平静的日子,上学、出操、完成功课、回家……
丁邱闻已经学会了镇静,但这不表示他不会冲动,他的像是要发疯,他的情绪在任何场景都有爆发的迹象。
自从那次在学校里出手打人之后,丁邱闻的眼睛里增添了几分阴鸷。
他随意地坐在路边,将膝盖抱着,一只手抓住了宽阔的裤腿,他的嘴巴紧抿,眼睛看向远处,想了想,说:“我才不是同性恋,我喜欢过段潇筱。”
徐嘉乐站在他身边。
“在那些人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连朋友都不能有,”丁邱闻抬起头,他只能看见站立着的徐嘉乐的下颌,他说,“你今后离我远一点吧,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
徐嘉乐哆嗦着双腿,也坐在了地上。
他说:“哥——”
“我们不要一起走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丁邱闻看向他的眼睛,说道,“嘉乐,不是我不想和你玩儿,情况你也知道了,我反正已经这样子了,但你不能被欺负,我也不想他们一直说你。”
丁邱闻歪了歪头,说:“我知道你很乖,不像我,还能教训他们,出出气。”
徐嘉乐不说话,他四肢、躯体的每一处都变得冰冷而僵硬,他的手上还拿着送给丁邱闻又被退回来的零食。这像是在经历什么残酷的死别,一切已经到达无法挽回的境地了。
“听明白了吗?”丁邱闻抠弄着他自己的手指。
徐嘉乐干涩着嗓子,说:“哥,我不想。”
“你不想的事儿多了,不是你想什么就来什么的,”丁邱闻硬是伸出指尖托起徐嘉乐的下巴,他勒令他看向他,说,“不要什么事都这么犹豫,我们不一起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可以和张耀东一起玩,他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