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140)
顾夕停下了脚步,只见,丁邱闻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走了过来,他拿过了挂在他臂弯上的外套,慌乱地翻看着,试图找到一些令人意外的痕迹,他又检查了一遍顾夕的衬衫,然后,便在他的肩头处发现了一整片不太明显的、已经干燥的粉底。
“你去哪儿了?”
丁邱闻用颤抖的手指着顾夕的肩头,然后,把他的外套塞回他的怀里,头顶的灯带把柔和的冷光洒下,丁邱闻干净的发顶有半圈亮弧。
他的眼角红了。
顾夕抓住了丁邱闻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了下去,说:“我去玩儿了。”
“这是什么,你看看。”
顾夕的眼神轻描淡写,他瞄了一眼自己的肩头,然后,淡笑,说:“朋友靠了一下,这你也要管啊?”
“能说实话吗?”
“就是实话。”
“顾夕,说了要好好生活的——”
丁邱闻的话还没说完,就承受了顾夕强势的辩解,他打断了他,说道:“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你应该很了解的,我在外面做什么不是你应该管的,我没有好好生活吗?要是真的不在乎你,我晚上根本就不会回来。”
“晚上回家……这就够了?”丁邱闻没有高声说话的底气,他的呼吸彻底乱掉了,他轻声地质问他,“你觉得这就是爱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
顾夕开口,然后噤声,他的手上抓着丁邱闻温热的腕骨,数秒以后,他说:“邱闻,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和朋友聚了聚,你要相信我。”
“得到了就觉得厌烦了,对吧?”
“不是的,邱闻,你要知道,人有时候身不由己,对我来说,在外边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忘,可是和你经历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
顾夕说得委婉,然而明显的是,他已经变相地承认了越轨的行为,对他来说那是常态,可是,被爱情相关的忠贞规训、捆绑,是他第一次体会到。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顾夕松开了丁邱闻的手,丁邱闻说:“你应该好好想想对我承诺过什么,我还以为你说的爱啊什么的全是真的。”
“爱就是真的,你应该习惯我逢场作戏,我最爱的还是你。”顾夕平静又决绝。
他转身离开,拿着衣服去了卧室里,丁邱闻拿起了放在餐桌上的杯子,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他滚动电脑光标,继续浏览着网页。
他把网页关掉了,低下头,十指缓缓插进头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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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夕照常去上班,丁邱闻带着打包好的早餐去了医院,他在一路上观赏北京冬季的街景,认为一切都是平静而冷漠的,可实际上这座城市那么喧嚣、绚烂。
宋昕榕去执勤了,只有徐嘉乐在,他正为躺在病床上的小考拉换着冰凉贴,丁邱闻站在门边了,他没有察觉,后来,丁邱闻象征性地敲门,他才抬起头看他。
“这么早?”这是徐嘉乐的第一句问候。
丁邱闻的脸被楼下的晨风吹得很凉,他把手上的餐盒放在床头柜上,说:“给你们送点早餐,有稀饭,还有自己做的包子,两种馅。”
“你不用给我们送,也不用每天过来了,”徐嘉乐看着他,说,“我们都是抽空买点吃的,或者我爸做好了送过来。”
“你别说了,吃吧,反正我都带来了。”
丁邱闻有些生气了,他注视着徐嘉乐的眼睛,良久之后,两个人各自错开了视线,丁邱闻说:“我最近暂且不上班,就待在这里帮忙吧。”
徐嘉乐说:“算了,别耽误你。”
发烧的小考拉还是昏睡着的,两个小时后,徐嘉乐要带他去做检查,手术就在明天,而在明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徐嘉乐就已经陷入等待的折磨中了。
“我想帮忙,”丁邱闻格外执着,他心疼着小考拉,更心疼着徐嘉乐,他说,“我没有别的意图,我就是看孩子可怜,看你们太辛苦了。”
徐嘉乐没有明确地应允他,可是,也不再明确地拒绝他了。
吃过了早餐,丁邱闻陪着徐嘉乐带小考拉去做检查,他们挤在走廊的长队里,寻找票据、等待叫号、安抚躁动的孩子,小考拉将脸颊贴在徐嘉乐的肩膀上,盯着丁邱闻看了很久。
他笑了,说:“叔叔。”
丁邱闻握住了他软趴趴的手,说:“考拉,困吗?困就睡一会儿。”
“叔叔。”
小考拉闭上了眼睛,他缓慢地呼吸着,要摆出一副大孩子特有的坚强,而他的坚强更令大人心酸,不久以后,丁邱闻从徐嘉乐的怀里接过了他,在他耳边说:“考拉,叔叔抱着你了,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去买一个更大的乐高,行吗?”
“好。”考拉在丁邱闻的身上蹭了蹭脸颊,说。
TBC.
第168章 忽如隔世-03
在宋昕榕眼里,丁邱闻的样子从许久以前的“模糊”到几天前的“不完整”,再到现在的“清晰”。
他背对着她,穿了一件灰绿色的粗针毛衣、白板鞋、牛仔裤,他正在和徐嘉乐说话,不知是讲到了什么,忽然抿着嘴笑起来,笑后是苦涩。
他将小考拉的被子掖好,转过身体,正好看见站在门边的宋昕榕了,就点头与她示意,说:“小宋,来了?”
“考拉怎么样了?”
宋昕榕拖着上班之后疲惫的身体,走进了病房,她匆忙洗过的头发半干着,身上随意套了一件没有亮点的冬装,手上拿着吃的用的,一共有两大包。
她的样子和这所医院里每一位儿童患者的母亲没差。
徐嘉乐回答她:“就那样,一直在烧,医生刚才来过了。”
“你们去休息吧,留我一个人就行了。”
宋昕榕没有理由和丁邱闻交流更多,她认为,感谢和恭维他都是徐嘉乐的事,她不想显得贸然,因为,在不熟悉的情况下与人深入交涉,对她来说有些尴尬。
她不讨厌丁邱闻,只是感受着他和她之间一种似有似无的界限,他们像是天生有着某些方面的冲突,所以显得很不对头。
“走吧。”徐嘉乐收拾好了东西,对丁邱闻说。
小考拉被徐嘉乐吻了脸颊,丁邱闻穿上大衣等在走廊里,后来,他和徐嘉乐并肩而行着,提议:“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我很累。”
“我知道,累也要吃东西,明天手术,要辛苦几个小时的。”
“我总是跟别人说‘我什么都经历过了’,说‘多么惨的场面都见过’,我有时候一晚上要送走好几位患者,同样,一晚上也让好几个人死里逃生……我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怕,可是现在,我怕得要疯了,我不敢想明天。”
“我明白,虽然我没做过父母,但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吧。”
“我想抽根烟。”
走出了电梯,再走出了楼门,丁邱闻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打火机,他说:“我身上没烟。”
“那你带着火机干嘛?”
“别人抽。”
暗而生冷的空气里,丁邱闻在两人之间点燃了火机,徐嘉乐的脸颊被黄光映亮,他咬着香烟,凑来过来,烟被点燃之后,他问:“谁抽?”
“和你没关系。”
温情只有那样一瞬,而后,四下又变黑,只好借着楼群的冷光说话,丁邱闻看着闪动在徐嘉乐嘴边的火星,把打火机重新放回了包里。
徐嘉乐说:“对,我不应该这么问。”
“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丁邱闻认为,这不是最适合聊起情情爱爱的时刻,他转移着话题,杜绝了一切争论的发生,当他摸上鼻尖的时候,发现那里很凉。
“随便吃点好了。”徐嘉乐将嘴里的烟气吐出去。
冬天真的要来了,黑夜来得更早,绿树只剩下枝梢,呼吸制造出白雾,和香烟的烟雾有些相似,丁邱闻想了想,说:“咱们去吃家常菜吧,别的也没什么想吃的,点几道清淡的,吃着舒服,吃完了你就回去睡觉吧,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