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39)
“我知道你难受,你得吃点饭好好吃药,很快就能好了。”
“我吃不下去,嘉乐,我看到吃的就想吐。”
“哥,我喂你吃,小口小口地吃,”徐嘉乐站在丁邱闻的旁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舀起一口粥,说,“来,再吃一口,听话。”
丁邱闻张开嘴,痛苦地把粥咽了下去。
“你必须要吃饭,不然吃药对胃不好。”
“我自己吃吧。”
丁邱闻抿了抿嘴,把碗从徐嘉乐的手里接了过来,他理智尚存,在想——无论什么情况,三十二岁的自己总不能像孩子一样任性,他很快地仰起头,把碗里的粥全喝了下去。
“吃完了,嘉乐,我没事儿,”丁邱闻对着徐嘉乐淡笑,说,“过年的时候你就回叔叔阿姨那儿吧,不用管我。”
“我妈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就算我答应你,我爸妈也不会答应的。”
“过年,就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我要是去了,会很打搅。”
十多年来,丁邱闻都活得宛如浮萍,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独自庆祝节日的生活,从而淡化了节日的观念;他还是对节日有着许多美好的想象,但他知道那与他无关。
徐嘉乐说:“要是你不想去房山和我爸妈他们过,那咱们俩就在这里单独过。”
其实,徐嘉乐是很自责的,正由于他没有将那个吻送给丁邱闻,导致丁邱闻潜伏已久的病症忽然爆发,他正努力地以各种方式补偿他。
丁邱闻站了起来,说:“我去洗碗吧。”
徐嘉乐拿过了碗,说:“哥,你去休息,我洗完了碗咱们一起睡觉。”
每天下班之后和丁邱闻共处时,徐嘉乐才能彻底地放下心来,他在深思、纠结之中享受着两个人共处的时光,感受能知道丁邱闻一切都好的安全感。
“那我就去洗脸刷牙了。”丁邱闻声音很轻地讲话,看向徐嘉乐的眼睛。
徐嘉乐攥住了他的手,让他感受得到一些有人陪伴的温暖,徐嘉乐想很正式地再次对丁邱闻道歉,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躺上床以后,床头的灯开着一盏,徐嘉乐让丁邱闻枕着他的胳膊,他揽着丁邱闻不宽阔的肩膀,说:“哥,明天傍晚咱们去吃西餐,我已经订好位子了,法国的厨师,我同事和她老公去那里吃过,说是很不错。”
“很贵吗?”丁邱闻抬起眼睛,正看向徐嘉乐的颧骨。
“还行吧,又不是经常吃,贵就贵呗。”
丁邱闻的一只手放在徐嘉乐的腹部,他把那只手攥成了一个拳头,想了许久以后,说道:“嘉乐,那天的事儿,其实是我……我在胡闹,你别放在心上。”
“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我很没用,现在又只能靠你,我还跟你发脾气。”
“哥,”徐嘉乐急切地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忘了吧,我也忘了,都过去了。”
丁邱闻感知到了自己的懦弱,继而接受了自己的懦弱,他几天前因为徐嘉乐在感情上的囫囵而赌气,现在,却还是在他的怀里做着全世界最软弱的男人。
纵使下定了再刚硬的决心,只要遇上了徐嘉乐的好,丁邱闻必然会选择被他俘获。
丁邱闻已经不因为徐嘉乐生气了,他最痛恨的人仍旧是他自己。
“哥,”徐嘉乐还是没有忍住,提前说出了道歉的话,他将脸贴在丁邱闻的太阳穴上,抱着他,说,“对不起,明天吃饭也是正式地向你道歉,我这个人吧,没那么好,也可能是……实在太差劲。”
“你不是说我们都应该忘了那天的事?”
“那我也应该向你道歉,”徐嘉乐看向了丁邱闻的眼睛,他抚上他的脸,说,“我现在就把吻给你,不是强迫你,如果你现在不想要,就等到你真正想要的时候——”
“要。”
丁邱闻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承受了徐嘉乐下一刻送来的深吻,他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中与他缠绵,带着体温的涎水沾在嘴角处,耳朵里响着顿挫的呼吸以及咂吻。
徐嘉乐嘱咐:“要好好吃药,快点儿好起来。”
“你是最关心我的人,”丁邱闻说,“你是唯一关心我的人。”
有什么东西,在徐嘉乐的心口处发酵,原本淡薄,逐渐变得浓厚、呼之欲出,徐嘉乐抚着丁邱闻的脸颊,说:“我这么重要吗?”
“对。”
“那是我的荣幸。”
徐嘉乐抹开挂在丁邱闻眼角上的一滴泪,他知道丁邱闻因为生了病才总是哭,他持续地吻他,像是要超越这一个寒夜的尽头,到了天亮的时候都不会停。
未来是怎样呢?徐嘉乐思考起这个他很讨厌思考的问题。
TBC.
第47章 暗自沉没-02
第二天下午,丁邱闻去楼下的小店修剪了头发,他没能挑选一家热闹商圈里年轻人爱去的时尚工作室,而是和老小区里的叔叔阿姨们坐在理发店的红漆长椅上等位子,然后,将自己的要求说给那个上了年纪的理发师听,好在老阿姨的手艺是很好的,她利落地帮丁邱闻吹干,问他满不满意。
丁邱闻说很好。
他从衣袋里拿出了零钱,数了几张递出去,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徐嘉乐正好打了电话过来,他让丁邱闻准备一下,自己马上就回来了,他说要开车带丁邱闻去国贸附近的建国饭店,去那儿吃法餐实在是奢侈的事,徐嘉乐想:要不是为了丁邱闻,自己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去那里吃一顿饭。
丁邱闻顶着新剪的头发上了车,徐嘉乐问他:“剪头发了?”
“在小区门口剪的。”
“哪一家?”
“就是……包子店旁边那家。”
“看上去像高中生。”
或许在丁邱闻听来,这句话百分之九十的成分都是恭维,然而,对徐嘉乐来说,这是他对丁邱闻极大的赞美,甚至于带着特殊的情结和难掩的羞怯;他对高中时代的丁邱闻是有滤镜的,那时候的丁邱闻正是徐嘉乐初次悸动时的样子,是掠夺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梦境一般的存在。
丁邱闻低下了头,说:“要是不好看我下次就换一家。”
“好看。”徐嘉乐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丁邱闻的头发。
“其实就是简单地修了一下,没有剪太多。”
“你怎么样都好看,”徐嘉乐正在毫不吝啬地赞美他,他问他,“今天心情怎么样?”
丁邱闻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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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嘉乐的呵护与纵容之下,丁邱闻算是养成了一些“恶习”,他无须继续强迫自己做一个面面俱到的人,他能够任性也能够软弱。
在高档奢华的建国饭店法餐厅吃饭的经历,丁邱闻大概会牢牢地记住一辈子,徐嘉乐这样的男人很是不同,他在那个地方没有做作地表现,也没有紧张拘束,懂就是懂,不懂的就向服务生请教,告诉人家他是第一次来吃,可能需要更加细致的服务。
最终,那些奢侈的餐点是什么口味,丁邱闻倒没有十分在意,他最迷恋的是徐嘉乐面对生活的诚实和周到,以及他身上细小的、可爱的笨拙。那一晚,徐嘉乐穿着衬衣和毛衫坐在对面,他的脸孔被蜡烛的光晕拢映,不亮也不暗,丁邱闻拿着汤匙品尝浓汤,安静沉稳地参与这一场约会。
徐嘉乐问:“哥,不错吧?好不好吃?”
“嗯,”丁邱闻矜持地点着头,说,“挺好吃的。”
他又压低了声音,说:“以后再不用来这种地方了,我边吃边心疼钱。”
丁邱闻的声音很小,应该没有被谁听去,他在笑了,徐嘉乐就觉得舒心,觉得这千把块钱没白花。
“下次带你吃更好的。”徐嘉乐微笑着,偏这样说。
转眼之间就到除夕了,徐嘉乐这天上白班,下班之后回家拿东西,和丁邱闻一起开车去房山。他们忙碌也有序的样子真的像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即将辞旧迎新的此刻,在去往全家团聚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