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53)

第39章 看看你
　　“他从云图离开后，被你老子和整个行业联合封杀，所有的人都在骂他，不知道被扣了多少屎盆子。”
　　“当时他其实有一个公派留学的机会，因为这些丑闻也丢了。”
　　“那个时候正好他妈妈又查出了阿尔兹海默症，经常一出门就找不到家，每天都要人照顾，哪儿哪儿都要用钱。后来他母亲被债主追债，从楼上摔了下去，一边是要钱的债主，一边是ICU里的天价医药费。”
　　“他把自己多年的心血无偿向大众公布，也算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吧…”
　　从河边上来之后，隋聿没有再回车祸现场，直接开车回了家。谁闯的祸谁自己处理，隋佑安是死是活还是蹲看守所，他也不愿意管了。
　　回家的路上，他在车里给秦清打了个电话，大半夜把秦清从被窝里挖出来，问了她不少池一旻当年的事。
　　秦清清梦被扰，嘴上虽是骂骂咧咧，但难得的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
　　“秦清，谢谢你。”听秦清说起刚认识池一旻时发生的事，隋聿的心里既不是滋味，又有些庆幸。
　　特别是在池一旻母亲坠楼的事上，在最后的时刻，秦清带着钱出现，这才以失去双腿为代价，保住了池映月的一条命。
　　“隋聿。”难得从隋总口中听到一个“谢”字，秦清却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她在电话那头幽幽叹了口气，并不打算给隋聿留情面，“你用什么身份谢我？说白了，这是池一旻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再怎么说，现在也是我和池一旻的关系更近，轮不到你来和我说谢谢吧？”
　　隋聿被秦清噎个正着，答不上来。
　　“不说了。”秦清点到即止，看破不说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睡觉去了。”
　　秦清的电话挂断，隋聿也正好把车开进地库，他一个人在车里待了好一会儿，才上楼回家。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在玄关处留了一盏灯，墙上的钟指向十二点半，池一旻已经睡下了。
　　隋聿想，自己没有回家的每一个夜晚，他是不是都留了这盏灯？
　　进家门后，隋聿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池一旻的房间。
　　池一旻的房门没锁，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房间里半拉着窗帘，里面的光线比客厅还要暗上几分。
　　但这并不影响隋聿看清那个人的脸，池一旻穿着深色睡衣，闭眼躺在床上，看上去睡得正沉。
　　隋聿如一道影子一般，在门边站了许久，悄无声息地。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隋聿原不想吵醒池一旻，只打算远远看他一眼。但看着看着，心里那些无处安放的感情，就如藤蔓一般，四下疯长。
　　于是他关上房门，走进房间，来到池一旻的床边，轻轻坐下。
　　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借着窗外的月光，隋聿打量着池一旻的脸。
　　他好像从来没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地看看他。池一旻的额头光洁饱满，鼻子高挺，眼睫浓密，嘴角有一个小小的弧度。
　　算命的都说，这是大富大贵一生平安顺遂的好面相，怎么到了池一旻这儿，就倒霉个没完？
　　隋聿伸出手，手掌在半空中停顿了半秒，最后还是轻柔地触上他的脸颊，指尖沿着颧骨来到他的眼角，在池一旻的眉峰上徘徊片刻后，最后停留在他的眉心。
　　他梦见不好的事了吗？隋聿想，否则为什么他现在是真真，在睡觉的时候，也依旧蹙着眉。
　　隋聿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他俯下身，低下头，克制地在他的额头上贴了贴。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事情发生之后，我明明去找过你。”隋聿在池一旻的额间蹭了蹭，轻声问，“不止一次。”
　　隋聿得知池一旻出事后，去找过他很多次，除了第一次和池一旻见上面，之后的每一次，他都被池一旻拒之门外。
　　其实根本不需要池一旻亲口给他答案，他的态度前后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也算正常。他作为隋光明的儿子，和隋佑安的哥哥，整个事件的既得利益者，已经失去了靠近他的资格。如果池一旻现在告诉他，他一直恨着他，他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想明白了这点，隋聿忽然觉得有些灰心，他直起身子，和池一旻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池一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一连大半个月不着家，难得回来一次就大半夜摸进别人房间动手动脚，还被当事人现场抓包，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但这次隋聿没有躲，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不动，掌心依旧贴着池一旻的脸颊。
　　“我吵醒你了？”隋聿看着池一旻的眼睛，轻声问。
　　“没有。”池一旻的眼神有点许恍惚，很快又恢复了清明，眸色在冷暖之间几经变动之后，定格在了如水般温柔的模样。
　　他一支手撑在床上，半坐起身，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覆上隋聿的手背。
　　隋聿没有察觉到这些细微的挣扎，池一旻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心里的那点沮丧，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今天怎么回来了？”池一旻很快就松开了手，问隋聿，“手还这么凉。”
　　池一旻这不经间的随口一问，让隋聿的心里愈发觉得难受。
　　“外面风有点大，你睡吧，我就是来…”他停了停，喉咙堵得厉害，但他很快又接了上去，“看看你。”
　　“那你现在看够了吗？”隋聿的突然出现，让池一旻的心情好了起来，他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问。
　　隋聿难得诚实一回：“还没有。”
　　“那就躺过来。”池一旻莞尔，往床另一侧挪了挪，给隋聿空出一个位置，“慢慢看。”
　　隋聿不知道池一旻闹的又是哪一出，但他总能在重要时刻提出不相干的问题，“我还没换衣服。”
　　“没关系。”池一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别瞎讲究，过来。”
　　在池一旻的盛情邀请下，隋聿也没有再别扭，脱掉外套，掀开被子，上床躺在池一旻身边。
　　两个男人直挺挺地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中间还架着一条欲盖弥彰的界限，这很奇怪。
　　特别是不久之前，两人还做过出格的事。
　　但今天整个夜晚，都很奇怪。
　　池一旻刚睡了一觉，现在正是清醒的时候，隋聿心里压着太多事，今晚怕是整晚都要失眠。既然两人都无心睡眠，又在一张床上躺着，索性就开始闲聊。
　　“和我说点你过去的事吧。”身侧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隋聿的气息由远及近，“还记得的事，说什么都好。”
　　“唔，怎么突然想听这些。”池一旻有些无奈地埋怨了一句，随后认真回忆了起来，“让我想想。”
　　池一旻想了一会儿，挑挑拣拣，从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拎出几件趣事来，说给隋聿听，一桩一件，竟都是温馨甜蜜的。
　　很奇怪，隋聿从别人的那里，总能听说各种各样与池一旻有关的悲惨经历，但他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过往，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
　　在他的回忆中，有一个爱他的父亲，温柔坚强的母亲，还有一个引路星一样的暗恋对象，日子过得既快乐又充满希望。
　　“过去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隋聿问池一旻，“可是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池一旻不知道隋聿怎么从自己的这些童年小故事里听出受委屈了，笑道：“怎么？隋总心疼了，要给我撑腰？”
　　“对啊，心疼死我了。”隋聿大方承认了下来，语气夸张地像是在开玩笑，夜色掩护下的那双眼睛又正泄露着他最真实的想法。
　　“那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啦。”池一旻一本正经地说道：“也许能早点吃上软饭。”
　　“这是能乱说的吗？”隋聿心里堆积的情绪被他一句话驱散，气得直骂他。
　　见隋聿脸上不再是那种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池一旻稍微放下心来，他侧身看着他，眼里星星点点，盛着他能给出的所有柔情，“但是现在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