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26)
“你是…”齐思卉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池一旻,说了一个非常俗套的搭讪台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柳园当场就笑出了声,黎耀廷贱兮兮地凑热闹:“我怎么也觉得有点眼熟?”
“滚一边儿去。”齐思卉挥开老不正经的两个人,再次看向池一旻:“你以前是不是住在绿荷新村?”
听齐思卉这么说,隋聿问,“你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就是经常在家附近见到,打过几次照面。”齐思卉惊喜地说道:“好巧,真的是你!”
隋聿转头看向池一旻,池一旻点了点头,说:“我在绿荷新村住了很多年。”
原来两人是邻居,池一旻知道齐思卉的名字,也没什么奇怪的。
见到老邻居,齐思卉打开了话匣子,和池一旻说话时也没那么小心翼翼了,拉着他聊了不少过去发生在绿荷新村的趣事,池一旻耐心地和齐思卉聊着天,表现自然应对自如,和在隋聿面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健谈一些。
“哎,你还记得以前大门外那家包子铺吗?”齐思卉问池一旻。
池一旻想了想,说:“老板娘特别亲切的那家?”
“对对对。”见池一旻也有印象,齐思卉兴奋地说道:“你说神不神奇,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她了,他们现在呀可了不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隋聿在旁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一连串线索在他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那晚车祸发生的时候,池一旻的车里播放着一首歌,当时隋聿只是觉得耳熟,今晚见到齐思卉之后他突然想起来,那首歌是齐思卉大一那年录的一首个人单曲,当时隋聿觉得好玩,还给她录过和声。
这么一首几乎没什么人听过,在音乐软件里都搜不到的歌,怎么会出现在了池一旻的车里。
还有池一旻很早就认识齐思卉,车祸后记得齐思卉的名字,听说齐思卉有约,又主动提出要一起吃饭。
之前池一旻亲口承认他有一个暗恋很多年的人,那么他喜欢的这个人——隋聿看向身边神采飞扬的女孩。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齐思卉。
* * *
深夜宵夜档,是这家馆子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十点一过,吊顶上就亮起了一排红色的大灯笼。啤酒妹在大冬天里依旧穿着短袖短裙,挨张桌子卖力推销着酒水。时不时有卖花的姑娘穿梭在推杯换盏的食客中,看见情侣就问,帅哥,给美女买朵花吧。
和店内热火朝天的气氛截然相反的,是小舞台上的驻唱歌手。这个哥们儿流着一头艺术家范儿的莫西干头,搂着一台破吉它,坐在高脚椅上,期期艾艾地唱着情歌。
*“开,往城市边缘开,把车窗都摇下来。”“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没关系你也不必给我机会,反正我早就习惯被你浪费…”
这兄弟的打扮艺术,唱的歌儿倒是大众,且哪首歌苦情唱哪首,一首比一首缠绵悱恻,简直可以凑出一张失恋金曲三十首专辑。
柳园以专业的挑剔眼光,评价这兄弟唱得不错,又问隋聿觉得怎么样,隋聿应了一声,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没有认真在听,自从察觉到池一旻的心思之后,再看着桌面上相谈甚欢的池一旻和齐思卉,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寻了。
“隋聿,发什么呆?”柳园察觉到了隋聿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隋聿拿起自己的杯子,和柳园的碰了碰,不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那两人身上。
“你这几年怎么样?”隋聿随便找了个话题,问柳园。
“就那样,一眼看得到头。”柳园说完了自己,笑着问隋聿:“怎么和你说这个,诶,你结婚了吗?”
“没有。”隋聿反问:“你呢?”
“也是光棍一条。”柳园玩笑地说了一句:“我们乐队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台上的歌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情投入地唱着歌,当他唱起一首忘了叫《洋葱》还是《土豆》的歌的时候,黎耀廷已经喝高了。
*“如果你眼神能够为我片刻地降临…”
黎耀廷搬起地上的一箱科罗纳掷到桌面上,玻璃瓶碰撞的脆响暂时掩盖了台上的歌声。他划开纸箱,豪气万丈地说:“喝酒,喝酒,今晚不喝完这箱,谁都不准走。”
隋聿一口喝了杯底剩下的一层酒,啤酒花带来的苦涩蔓延到舌根。这并不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感觉,因为除了应酬需要,他并不热衷喝酒。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不得不说,这遭瘟的歌声有够邪门,四周劝酒声划拳声摇骰子声鼎沸,这歌声还能孜孜不倦地,无孔不入一般,往每个人的耳朵里钻,连一向闹腾的黎耀廷都安静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桌上突然没有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那些刻意忽视的、不愿意回首的往事,都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冒出头来。
瞥了眼同样沉默的池一旻,隋聿觉得这歌唱得还真是挺应景,就是不知道应的是自己的景,还是池一旻的。
“你会发现,你会讶异,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隋聿胸口发闷,不想再听了,他有种秘密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着鼻子奚落的感觉。他正想借口出去抽烟透口气,就见黎耀廷把酒杯往桌上一砸,骂了句:“操,这唱的啥玩意儿,不能唱就下去换我来。”
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起身,要上台去找那无辜的歌手算账。
隔壁桌两个花臂大哥被黎耀廷吓了一跳,放下筷子,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我去看看他。”柳园连忙和人家道了声“抱歉”,起身追上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隋聿有些摸不清状况,齐思卉老神在在地从红油里捞出一只田鸡腿,幽幽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又来了。”齐思卉说,“都几年过去了,烦不烦。”
隋聿不解:“啊?”
齐思卉看他一眼,笑道:“瞧你神经粗的。”
结合眼前的场景,隋聿转动着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慢吞吞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耀廷对柳园有意思?”
齐思卉应了一声:“昂。”
“你一早知道?”隋聿问。
齐思卉“噗嗤”笑了起来,“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隋聿无言以对,他确实不知道,他在这方面向来少根筋。
“那柳园也知道?”过了一会儿,隋聿又问。
“嗯。”齐思卉感慨道:“园儿真是铁石心肠,如果我知道有个人死心塌地地喜欢我这么多年,肯定要感动死了。”
隋聿看了眼池一旻,心想这里说不定还真的有一个呢,真要较真起来,池一旻的痴情程度可不必黎耀廷好多少。
注意到隋聿的眼神,池一旻也转过头来看着他,在两人的目光发生接触前,隋聿不知是碰巧还是无意,别开了脸。
“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齐思卉还在抒发自己的感想,“不管你痴心不改情根深种多少年,没有缘份,都是白搭,隋聿你说对吧?”
隋聿觉着齐思卉这话很有道理,他看向桌上红艳艳的塑料布,说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没过一会儿,黎耀廷回来了,柳园跟在他的身后。黎耀廷的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吐了,还是哭过。
回到座位上之后,黎耀廷又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忽悠大家喝酒。别人不上他的套,他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像喝水似的,自己往下灌。
柳园坐在旁边看着他喝,一句话也不劝。
黎耀廷自己情路不顺,就想着成全隋聿,下半场开足马力,撺掇隋聿和齐思卉在一起。
“我看你俩复合得了。”黎耀廷已经醉得厉害,开始胡说八道:“男未婚女未嫁,感情基础又深厚,多好啊,我们一个乐队这么多人,总得有人情路顺利,园儿,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