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44)
“半天没见你回来,就出来看看。”池一旻的眼里仿佛没有其他人,只看得见隋聿,“我累了,我们回酒店吧。”
“稍等。”隋聿没有立刻答应池一旻,他转过身去,继续看着面前两股战战的两个人,目光森冷。
“我还有事要办。”隋聿说,“你先出去等我,哎…”
池一旻没有按隋聿交待的做,而是走上前去,一把牵起隋聿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出封闭狭小的卫生间后,隋聿觉得郁结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浊气,一下子纾解了不少。
于是他没有再反对,沉默地跟着池一旻往外走。不远处的名利繁华令人趋之若鹜,两人却避开闪光灯,朝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竟有了一种私奔到无人之境的浪漫错觉。
会场离酒店不远,步行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达。现在晚宴还没结束,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在宴会厅里,所以两人往外走的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熟人。
来到酒店外后,隋聿终于扯了扯自己手腕,问池一旻:“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心虚,像闯祸之后被人抓包的高中生。冷静下来之后隋聿也察觉到,刚才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那两个人议论的对象是池一旻,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出这个头。
室外的气温比酒店里低很多,池一旻牵着隋聿走在人行道上,想了一想,头也不回地说道:“大概是录音播到’偷点商业机密出来’那段。”
真是见了鬼,隋聿心想,这些膈应人的话怎么就被他本人听到了,还是经过自己的手。
“听他们那么说,你不生气?”此刻隋聿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心虚了,问池一旻。
“我都忘了,还生什么气。”池一旻编排起自己来毫不手软,“况且人家说的说不定是真的,我们公司短时间就赚到这么多钱,指不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说秦清吧,你看她像个好人吗?”
没想到池一旻还挺有自知之明的,隋聿被他的话逗乐了,笑过之后,他又说:“我不信别人说的。”
“那你信什么?”池一旻问,牵着隋聿的那只手紧了紧。
隋聿的语气有些狡黠,也有些自负,“我只信我自己看见的。”
池一旻随口问,“那如果我告诉你,现在的在你面前的是池一旻,不是真真,你相信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池一旻就感觉到隋聿的指尖猛地嵌入了他的掌心,没等池一旻反应,这只手就像被滚烫的油花溅到了似的,用最快的速度从他的手里抽回。
霎时间,池一旻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词——避如蛇蝎。
池一旻缓缓吐出一口气,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呼到底,脸上已经是无辜的表情。他转过身,果然见隋聿停下了脚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树影摇晃,枯叶簌簌飘落,同时落下的,还有隋聿眼中的温情。
“怎么了?”
池一旻很快就笑了起来,他无视隋聿如临大敌般的戒备,无比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我开玩笑的,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今天要演好池一旻么?”
听池一旻这么说,隋聿攥紧的手指才放松了下来,似是而非地抱怨了一句,“无不无聊,一点都不好笑。”
“好好好,无聊。”池一旻笑容不减,温声哄道:“走吧,回去了。”
从会场到酒店,短短十几分钟路程,一直回到房间门口,池一旻始终牵着隋聿的手,一路上都没有放开。
池一旻刷开房门,房间里保留着他白天离开时的模样,墙边的行李箱,散落在茶几上的演讲稿,无不让他们从夜晚的迷乱中抽离,回归到现实。
两人默契地让这份暧昧点到即止,消融在合理的边界。
“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隋聿送池一旻进门,自己没有再往里走,而是站在门外和他道别。
说到这里,隋聿又想起了行程上的最新变动,交待池一旻:“明天我要去G市出差,一早就走,曹希和我同路,我会另外安排人手陪你回去。”
“好。”池一旻对隋聿的安排没有异议,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应,站在门里对隋聿说,“一路顺利。”
“那我走了。”隋聿说,“晚安。”
池一旻:“晚安。”
房门在池一旻的面前阖上,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池一旻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独自在门边站了许久。
直到玄关处的感应灯熄灭,他才大梦方醒一般,转身走进客厅,来到沙发前坐下,打开了边几上的台灯。
酒店的灯光温馨和暖,他对着鹅黄色的光线,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手。
手心的余温犹存,池一旻周身的暖意已经不在,他凝视着自己的掌纹,疑惑和不解爬上他的眼瞳。
如果此刻隋聿也在这里,眼前的池一旻一定会让他感到陌生。
仿佛刚才牵着他的手穿过迷眼繁花的人,并不是他。
第33章 怎么不回?
二月末的G市,腊尽春回,几乎已经看不见冬天的影子。
“隋总,来来来,这边请,注意脚下——哎哎哎!你怎么骑车的!”
一辆自行车从狭窄的小巷中飞驰而过,直挺挺地碾上地面上的水坑,隋聿避无可避,裤腿被溅上一滩水渍。
“哎哟!这这这!您没事吧。”居委会主任翻遍全身的口袋,总算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递给隋聿。
“没关系,不碍事。”隋聿摆了摆手,接过纸巾,简单擦了擦裤子,抬脚迈过脚下发黑的污水,跟在主任和社区干部身后,继续在小巷子里兜兜转转。
最后,一行几人来到一栋搭着绿顶棚的棚屋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南方一座沿海城市的棚屋区,放眼望去一整片大大小小都是这样的屋子,裸露的墙皮残破的顶棚,说不出谁比谁家更破。
屋里坐着一个女孩,女孩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头上戴着褪色的线帽,皮肤是病态的苍白。
今天是周三,正是该是上学的时间,而她却一个人待在黑暗潮湿的屋子里,手中不知捧着一本什么在读。
隋聿看了眼女孩,问主任:“她就是梁——”
“对,她叫梁小婷。”主任叹了口气,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小婷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妈,后来父亲又…现在自己也得了这治不好的病。”
“听说她父亲是个逃犯?身上还挂着人命。”隋聿看似随口一问。
“逃犯又怎么啦。”听隋聿这么说,主任当场就不高兴了,“要我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爸的错,怎么都报应不到一个姑娘身上…”
“我能和她聊聊么?”隋聿打断了他。
“没问题。”说着,主任将头探进院子,就要招呼女孩出来,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小婷,是谁来咱们家了?”
小巷的另一头站着一位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她的手里捧着一只竹筐,筐子里装着一串串穿好的茉莉花,看样子是刚卖花回来。
屋里的姑娘听见老人的声音,应声转过头来,看到了隋聿。隋聿在这时也才看清,她刚才在看的是一本物理课本。
见老太太回来,居委会主任暂时放下女孩,先一步朝老太迎了上去,热情地说道:“罗婆婆,您可回来了,我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来来来,这位是我们隋总,医药公司的老板,他啊很同情我们小婷的境遇,要出钱给她看病呢!我们小婷的病有救了!”
“滚滚滚,都给我滚一边儿去。”谁知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并不高兴,她未等主任说完,就粗暴地格开他的手,端起一篮筐的花,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最讨厌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一个个虚伪得很,你们的那些个臭钱,老娘一分都不会要。”
主任追上前去解释,“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