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69)
“他们选了御花园?”
苏沉顾不上换回衣服,拎着长袍小跑过去看个究竟。
四景四象,自然要显出最具有第二部特色风格的场景。
一幕直接选在御花园曲水流觞的辞花渠边。
这边不用任何装饰,架好机位就可以拍到典雅别致的皇家风景。
前有梅花引月,后有轩榭亭台,流水弯曲而过,再飘落些花瓣竹叶,整个画面就活了过来。
第二幕设在左边,是强行垫平道路,做了假的地板地垫,把文首辅的好些家当搬了过来。
文首辅的演员严思过来看了几次,特意吩咐随行的研究生摄影拍照。
他一重身份是许多经典老剧的核心演员,年事已高亦硕果累累,如今已经荣任时戏院的院长,轻易不出山演戏。
若是旁人拍照,场务当场会黑了脸当场过去撕胶片。
但严院长的学生来拍照,卜导都不好拦着,半开玩笑道:“你该不会要编到教材里吧?”
“看你这幕戏拍不拍的成。”老院长单手拄着手杖,不紧不慢道:“你野心可不小。”
“倒也不是奔着奖去。”卜愿哈哈大笑:“年纪大了,是喜欢玩点花的。”
文房墨宝,松景盆栽,一番工整规矩全都搬来了室外,像是隔空开了个传送门,在御花园里格外显眼。
正面是曲水流觞,转身是金屋墨宝,这转折叫一个漂亮。
第三幕是西南风情,亦是他们曾经救走应听月的池沼旁长久栖息的村落。
这一幕戏原本就是在棚子里搭景,方便吊着威亚拍水下戏码。
道具组直接把真树假树全搬来,临时搬走御花园的假山,把大半的西南风物强行塞在了这一角。
一面是繁华京城的典雅精致,一面是原始村落的绿藤老池,区别感登时就上来了。
最后一幕,是应听月看见的皇庭。
她能通过人的眼睛看人,亦能通过鸟的眼睛看鸟。
最后一幕铺了里外绿幕,配备纵向滑轨,让机器得以骤然拉升抬高,如同鸟瞰整个皇都,乃至天下。
如此安排一番,绿幕最快,西南最慢,文首辅的视野要安排在最后,要特意找个没有风的日子,在室外放好这些本应在室内的摆设,快速打好光快速拍完。
不然大风一吹,全都稀里哗啦刮到别处,根本拍不了多久。
现场仿佛四个传送门拼到一处,凑成人间绝无仅有的神奇景象。
卜导演敢想,剧组敢拼,愣是把文字里都没有写到的幻景给布置了出来。
这还没拍,单是绕着布景转一圈,都能让人感觉到心潮澎湃,妙不可言。
这种时候,两个主演反而都没什么存在感。
他们在曲水流觞那里会露个脸,但最出彩的不是他们,甚至也不是应听月本身。
而是摄像头所象征的那双眼睛。
一镜到底的拍摄过程里,从头到尾,应听月都不会出现。
观众只是透过她的眼睛,看瞬时变幻的四景,看无穷灿烂的世界。
闻编剧一开始没想到这个小细节会拍得这样用心,在现场看得感慨连连。
太认真了……她自己都从未设想过。
但凡是个水平一般,行事敷衍的导演,随便切个镜头展示一下也就罢了,哪里会这样兴师动众,哪里会拍出这样的镜头!
她看得激动,还有空照顾拍摄的旁余。
“你们打算怎么转换方向?”
一镜到底,代表的是全程只用一个摄像机,全靠演员配合、场景变化以及摄像者的走位来完成画面的变化。
“这次我亲自提着摄影机拍,”卜导演摸了下胡茬,发现已经好几天没剃过胡子了,又拿手背蹭了两下,怪刺得慌:“至于转折时的设计……”
“扇子。”蒋麓蹲在旁边看剧组忙活,冷不丁冒了一句。
他难得坐冷板凳,连续三四天都没什么事。
“拿扇子遮了再换?”葛导演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摇了摇头:“那跟切了镜头有什么区别。”
“扇子一挡,什么都看不见了,观众也不知道咱这布景有多牛逼。”
“半遮,”蒋麓扬眸念了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你听过吧。”
“扇子半遮镜头?”旁边的另一个副导演愣住:“那转方向的时候岂不是花得很……”
“就该花得很。”卜老爷子难得应了次侄子的话:“他说得对。”
去皇宫,该用宫扇。
美人香扇含笑半遮,扇沿挪开的同时,是梅花微绽,雪落渠间,美酒歌谣无数。
去权臣书房,该用蒲扇。
佯作的谦恭文雅,半真的清贫文气,扇子一打,露出金粉墙,徽州墨,宣州纸,名画半卷,翠玉横陈。
去西南,该用大扇一般的蕉叶。
好似应听月从池沼里走回家中,推开重重掩映的芭蕉叶,能看见小孩赤脚跑去,看见妇女河边浣衣。
转换场景时,镜头由扇子半遮着,一转身画面会如滚筒般急速旋转变化。
观众看到这一幕时,可不就身临其境,好似自己也得到重光夜的召幸。
旁人听明白之后,都对这个想法夸奖连连,直声说好。
剧组二话不说,立刻找来对应的各种扇子,芭蕉叶是直接开车去隔壁影视城的兄弟剧组里现掰的,相当水灵。
葛导演兴冲冲地捧着跟他一人高的芭蕉叶子回来,大声问谁来应这趟活。
蒋麓起身伸了个懒腰,发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我来。”
他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转头看向舅舅,心意已是笃定。
嗯,我来。
第44章
下第二场雪的时候, 白玉奖的入围通知被专人送了过来。
每次千阳影视城下大雪的时候,人们都又喜又忧。
天然的雪好过棉絮纸屑堆积起来的假象,但这也意味着剧务要快速修改所有人的工作计划, 赶在冰雪消融前把相关场景拍完。
苏沉反而没什么事。
他这两天的戏总是很早拍完, 一个人旁观太久没什么意思, 自行找了个空地堆雪人。
隋姐原本是跑出去买烤红薯了,再拿着信回来的时候人都在哆嗦。
“沉沉沉沉!”她颤声道:“看这个!快看着这个!”
苏沉摘了手套, 接过EMS的蓝色大信封,从里面拆出了黑金相间的信封。
再拆一层,才是洒着碎金, 有组委会评审亲笔签名的入围函。
“你入选了!!”隋姐抱着一大篮烤红薯,脸都冻得红彤彤:“你才十二岁不到,已经入选白玉奖最佳新人了!万一真评上了, 你会破纪录啊!!”
苏沉一行行看完上面的字, 讶异时还能保持冷静:“主要是导演爷爷教的好。”
“对,那当然也是,”隋姐把他猛亲一口:“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苏沉想到什么, 询问道:“高考之后发成绩也是这样吗?”
这好像是他的普通一天,又好像是格外不寻常的日子。
雪照样下, 风继续吹, 什么都没有变。
“高考?我高考知道自己过了六百分都没这么开心过, ”隋姐把烤红薯篮子交给旁人, 蹦起来笑得不行:“你不知道我们多喜欢你演得元锦——连我姥姥都守在电视前面等着看你演的戏!”
“你别夸了,”苏沉小声道:“我脸皮薄,听着特别不好意思……”
“那你先玩着, 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隋姐随口招呼道:“小沈, 给沉沉找根胡萝卜啊, 没看着人家堆雪人呢!”
苏沉本来想拦,再起身人已经跑没影了。
东边是工作到热火朝天的剧组,西边是冷冷清清无人逗留的酒店。
他思考片刻,继续一个人堆雪人。
自从捉迷藏的事件以后,未成年演员都自觉与他保持距离,非必要连话都不会说,害怕因为他丢掉好不容易得到的角色。
他的朋友一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