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108)
蒋麓很忙,回消息往往会间隔两三天。
剧组但凡碰到熬大夜,全员都得兴师动众地折腾十几个小时,对外人就跟人间蒸发一样。
苏沉一开始还会发两三条无关痛痒的消息给他们,后来不怎么发了,一个人安静地画画练字,偶尔给弟弟读书。
小朋友正是满地乱滚的活泼年纪,口水一不留神能蹭得到处都是,但已经会磕磕巴巴地喊哥哥了。
说来奇怪,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苏沉长得聪明灵秀,梁稳就像个没长大的熊猫崽子,圆乎乎的透着股憨气,生得壮实又可爱。
苏峻峰一度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营养太好了,长大了搞不好会变成虎背熊腰的糙汉子。
苏沉当时跟着脑补了一下,感觉迷之有安全感。
“挺好的,长到一米九都行。”哥哥诚恳道:“比我高都可以,我不介意。”
元旦那天放假,苏沉在陪稳稳玩九连环,看这崽子横着不锈钢环串一顿猛啃,偶尔递张纸擦擦口水。
小朋友很喜欢哥哥,自己啃爽了还把九连环递给他。
“我就不啃了,你玩吧。”
稳稳昂呜一声,继续一脸满足地和这玩意搏斗。
电话突然响了,苏沉以为是妈妈打来的,一接听见熟悉又久违的声音。
“沉沉——”
“麓哥。”苏沉笑道:“难得你休息,忙得怎么样了?”
“想哥哥没有?”蒋麓那边能听见呼啸的风声,电话信号不太好:“好久没看见你了,怪不习惯的。”
苏沉习惯性想答应一声,又觉得不能遂他的意。
“倒也没有想。”他平淡道:“学校里很忙,要中考了,一天七八张卷子。”
蒋麓靠着电话亭哈了口热气,擦亮玻璃看外头的人如何搬东西。
“这回答我不喜欢,换个答案再来一次。”
“麓哥,”苏沉这才小声道:“你都不回我消息。”
“我回了。”蒋麓跟他较真:“有时候晚个两三天,但看见了肯定会回你。”
“我们这边有时候三四点才下戏,我舅也是疯了……他不用睡觉的吗。”
两人絮絮叨叨地聊着天,几十分钟一晃而过,像是才刚刚开了个头。
苏沉突然想,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真的很像一对亲兄弟。
亲近热忱,信任紧密,好的不能再好。
任何两个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见证了这么多,恐怕都会这样吧。
他握紧电话,此刻觉得庆幸,又觉得有几分不满。
像是不满他们这样毫无杂念,亲热的没有任何阻碍。
这样的想法懵懵懂懂,自己也说不清是想要什么。
“……后来八宝再叼我的枕头,我就去捏它的后颈,拎起来吓唬一声。”
蒋麓讲到一半,感觉对面没了声音。
他并不问怎么了,反而是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扔了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出来。
“话说,你知道第五部要演帝后大婚吗。”
苏沉愣了下,短促地应了。
“嗯,原著和剧本草案里都有写。”
“听玄叔他们说,可能会安排吻戏。”
少年打了个激灵,坐直了道:“你再说一遍?”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居然要去为了拍戏亲不认识的人?
而且——而且——他肯定不会喜欢那个对手戏演员!那怎么亲的下去啊!!
“你演结婚的时候有吻戏吗?”
“没。”蒋麓拿道听途说的消息逗他:“这么紧张,你是想亲还是不想啊?”
苏沉凶巴巴怼了回去:“你肯定是在骗我!”
“上次你还骗我说要演飞起来的戏,导演组已经在给我做翅膀了!”
蒋麓隔着电话乐不可支,笑得声音微哑。
“你这么单纯,怕是被亲的时候都不敢眨眼。”
苏沉听得呼吸一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又不是给你亲,闭嘴。”
第73章
蒋麓原本打算挂了, 隔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斟酌什么。
“舅舅瘦了。”他简短道:“不光瘦,还眼睛发黄, 我很担心他。”
苏沉听得担心, 追问道:“是生病了吗?卜导还是不肯好好休息?”
“私人医生劝过好几轮了, 我妈都被惊动着过来一次。”蒋麓叹口气:“我们家祖传的性子倔,拧起来根本不听人劝。”
苏沉转头就给卜愿老爷子打了电话, 连着响了两轮才接。
电话那边传来酒杯碰撞的声响,估计是在嘈杂的应酬里,还能听见陌生的说笑声。
“爷爷元旦快乐, ”他捂着电话想听清楚些:“您在哪呢?”
“沉沉啊——”卜愿脑子转得很快:“是不是蒋麓找你告状了?”
“没,就是想您了,打个电话问问。”苏沉听着他那边人声喧哗, 大概猜到那边也在过元旦:“天这么冷, 吃饺子了么?”
“渚迁的饺子你是知道的,馅儿不正宗,葱都给和进馅里捂闷了, ”老爷子也懒得跟那帮酒闷子逗趣,找了个偏安静的角落跟他聊:“等第四部拍完了, 你来我家做客, 爷爷给你包现剁的三鲜饺子!”
“好, 我会揉面!”
没等苏沉想好怎么拐着弯地关心他的身体, 老导演已经转了话题。
“你又天天在家里学习呢吧,别老想着考试什么的,多出去玩玩。”
“我们那个时候, 放了学就抓蛐蛐去了, 自己还会编小八角笼子, 嘿,我后来在花鸟市场看见,愣是想不起来这从哪里开始。”
“半年前就不咳了,您别担心。”
“是嘛。”老头笑道:“演戏是一辈子的事,急什么。”
“跟你说,人活七十岁,未必就中用七十年。”
“总有几年口水乱流,几年歪歪倒倒,你把精气神匀一点,别净想着一口气把功夫全都使完。”
等电话打完,苏沉被教得服服帖帖,直到要挂电话了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说什么。
“您可注意身体,少喝酒!”
“是,记着呢。”卜愿咳嗽一声,感慨道:“要是能再活个二十年,我也就什么都戒了。”
电话挂断之后,苏沉又想了一遍,有一瞬间觉得不大对劲。
他仍以为老导演是慢性病犯了,没有往深处想。
初三这个节骨眼,换到许多家庭得是全军备战的气氛,除了看新闻联播,家里电视多半不开。
但苏沉算在外务工好几年,现在能回来常住一年半,家里人都不肯在成绩上做什么要求。
沉沉!我们去旅游吧!咱们一起去峡谷漂流!
今天要不要去博物馆,爸妈陪你去——
晚上一起用新买的烤箱试试烤整只鸭子吧,肚子里再塞个苹果!
元旦第二天仍是放假,苏峻峰不知从哪弄来两架山地自行车,带着他去环山骑行。
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日光虽然高高照着,但被强风刮得只剩下晒感,留不住多少温度。
苏爸虽算个业余爱好者,提前准备好全套装备,皮肤衣也买得很是合身。
他领着苏沉从山脚往上骑行,一路克服着重力往上骑,没过多久头盔外便是呼啸的风声。
初时还算轻松简单,越往高处散步观光的游客越少。
车轮碾过干枯落叶时有连续不断地噼啪脆响,再一抬头能瞧见有鸟雀展翅往更空旷处飞去。
苏沉初时只觉得累,跟在父亲身后时渐渐感觉到乐趣。
他的世界又变得纯粹简单。
社会关系,剧本作品,乃至学校里的大小杂事,全都在骑行的过程里被过滤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只用看眼前的景,骑脚下的车。
山顶有寺庙渺远的敲钟声,如同宁和的数声召唤。
苏峻峰体力不如以前,但也一口气骑到半山腰才停下来,拿了矿泉水递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