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172)
导演们的镜头如同时光机器的滚动轴承。
被倒放的一切再度重播, 第一杯花酒被强灌进侍女嘴里, 污血喷溅而出,奄奄一息的人被无声拖走。
元锦再垂眸而笑时, 有种赏花咏月的风雅。
“轮到你了。”
姬龄双肩被死死卡住,一盏酒花递至唇边,他已是无路可逃。
他对上他的目光, 一方寒彻骨髓,一方从容闲逸,如同置身于两个世界。
元锦指尖一扫, 轻轻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铁甲卫猛然把花倾仰过来, 想要将酒液尽数灌入他的喉咙。
姬龄剧烈挣扎时如被狠狠刮鳞的一尾活鱼,有酒液划过脸颊和下巴,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
可他被卡紧了下巴, 不受控制地被灌下毒酒。
——恐惧痛苦紧接着涌来,如同千百把尖刀划穿姬龄的喉管肺腑, 要他痛到极致。
男人发出野兽般的长长痛鸣, 在剧痛中摇晃颤抖, 仍被几人紧紧按住迫使着跪下。
他剧烈咳呛着, 内脏破裂的血不断地涌出来,气息虚弱到每次喘息都在透支更多生命。
元锦露出颇有兴致的眼神,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 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想看清一向英武的将军狼狈破碎的样子, 看他眼角流淌的血痕。
而迎面对上的, 是一双猩红又绝望的眼睛。
在这一秒钟的对视里,他们竟同时感觉到心口冰凉的温度一模一样。
如同灵魂一瞬串联,能感觉到姬龄濒死时挣扎到极限时心脏有多冷。
这次表演非常完美。
‘元锦’应有的置身事外,微笑时的冰冷气质,以及心理扭曲的一面都被演得淋漓尽致。
姬龄演得层次感极好,颤抖痉挛时吓到好几个在场的工作人员,看得很多人都皱眉头,觉得不忍,其实灌的只是矿泉水。
海导看完样片,喇叭招呼着想再保一条,被铃姐拦着了。
周金铃今天全程行程表不离手,眼看着他还想往后拍,拍拍肩客气道:“邵哥,我怕晚点飞机赶不上。”
邵海沿欲言又止:“刚才那条是很好……但是……”
“我们差点没订到票,”周金铃柔柔叹气:“春节前后,买票是不容易,您总不想看着两个孩子坐硬座回时都吧?”
导演这才作罢,吩咐助理把刚拍的送去粗剪。
两人匆匆洗过脸,坐上剧组大巴车一起赶往机场。
明天晚上就要举行白玉奖的颁奖礼,今晚赶回去先确定妆造和得奖辞,之后还要预背应对得奖后的通稿。
——哪怕概率得不到奖,也要求个万无一漏。
这次不仅提名的有他们两人,还有最佳美术、最佳剪辑、最佳摄影等等。
大巴车前前后后坐了二十多个人,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周金铃强迫症似得不住看手机里有没有新的消息,又是打电话焦急问领带上的宝石胸针送到没有,又是安排对接的人给他们预设造型,不敢空闲下来想这个奖到底能不能拿到。
最佳男演员奖一共有四个提名,除了《重光夜》的元锦,《庸俗男女》男主外,还有一个年代片,一个谍战片得到提名。
这两个对应的男演员均是业界前辈,人到中年急需这样的奖来提升身价,以及顺利渡过转型危机。
四个竞争者里,每个人都有不可放弃的理由,全靠评委们的分数汇集在一起的最终结果。
一众纷乱讯息里,还要顾及服装皮鞋珠宝的搭配和端水。
核心端水运动员为周金玲同志。
已知蒋麓和苏沉今年一共官宣了六个高奢&顶奢品牌,而全身上下能展示的部分并不多。
西装衣裤必然用成套的,领带戒指或其他珠宝首饰可以单独算做一项。
亚太代言人和首席代言人分量不同,优先级不一样。
在各品牌送来璀璨华丽的钻石胸针、蓝宝石戒指、碧玺耳钉等诸多选择前,还要再考虑整体气质的构造,以及能对他们五官进行深度美化的对应妆容。
脑力风暴自坐上大巴车时开始,到飞机落地才结束,最终定下两人都穿深灰色,颜色接近品牌不同,再配不同的皮鞋和配饰。
专车从机场接到拍摄室,已有助理布置好两米宽一米高的三层双柱珠宝旋转台,方便造型师们进行挑选搭配。
所有珠宝均买过高额保险,由于其价格昂贵,多是暂时借出供明晚一用。有两位保镖全程陪同监管,保证每个奢侈品最终都能被完整送回。
蒋麓习惯了这时候被当成个衣服架子,任由化妆师姐姐们翻来覆去的倒腾。
苏沉一贯不参与这些事,随意她们决定,今日只是偶然一瞥,目光倏然定住。
他目光一变,蒋麓立刻感应到什么。
那不是沉沉平日的目光,而是元锦的。
蒋麓甚至觉得自己怎么跟狗一样,突然能锁定到这么微妙的变化。
“那是什么?”苏沉看向身旁的化妆师,轻点了一下挂在旋转台上的珠宝之一。
“是您代言的Tuvo珠宝最新款波洛领带。”
化妆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下悬在高处的绳结,双手托放在近处供苏沉察看。
寻常的领带,如同末端为菱形的缎带,整体是宽长的形状。
而眼前的波洛领带反而像是细长的绳子,在弯结成环处镶嵌着宝石和铂金装饰。
周金铃没看见领带的装饰,侧坐着匆匆回复手机消息:“菠萝?造型还是名字?”
“Polo据说是美国西部那边,用于绊住动物的绳索。”
化妆师对着镜子里的苏沉展开纤细的领带,比划了一下又赞叹道:“身材比例真好,颈肩比跟模特一样。”
她一抬手,红宝石的光华旋转散射,映入蒋麓眼中。
他清楚看见,那是与发冠血珀近似的形状。
当初的血珀冠造了好几顶,其中有的是纯金配天然红宝石,有的是白金配人造红宝石。
虽是不同的美术方案,以及不同的用料雕琢,但最终衬托的都是这一抹深浅流转的红。
蒋麓皱起眉,觉得不安。
他打断自己发型师的拨弄,侧身靠近苏沉,有些突兀的插话道:“我看到那边有条铂金颈链很适合你。”
“可是……我喜欢这个。”苏沉已经微微仰头,方便化妆师为自己试戴:“麓哥,它们的颜色好接近,你也看出来了,对吧。”
苏沉在看到这抹红时,一瞬觉得心安。
这是陪伴他最久的颜色,也像是那顶发冠变成领带的一部分,始终陪伴在他的身边。
蒋麓凝视着他镜中的样子,低声开口:“太像不一定是好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最近很想元锦。”苏沉叹着气解释:“今年开机以后,一直在演蓝子真,感觉什么都不自在。”
他亲近这熟悉颜色的同时,也在依赖着元锦带给他的安全感。
蒋麓皱眉想再劝一句,被周金铃笑眯眯打断:“这个颜色好正,红的非常贵气,很适合沉沉。”
“虽然只是借用,但有它一衬,你看显得肤色多白,眼睛也跟宝石一样发着光。”
试妆结束之后,第二天中午和下午惯例有红毯环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红毯秀前后的工作人员都要抓秃头发。
众所周知,压轴即是倒数第二个的意思。
按各个红毯主办方的名单顺序,压轴人物都是早已定好的。
但总会有明星在镜头前刻意停留,或假装听不见看不懂引导者的声音手势,或一心扑在镜头前花式摆拍。
预定的顺序因此混乱,原定的压轴人物被抢走风头,四处均是摄影师和围观者的高声喧哗,维持秩序都非常难。
他们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依旧是心态平和的并肩同行,签名然后对着镜头微笑,施施然离开。
当天晚上,一切如流程安排的那样。
只是签名的时候,苏沉刻意签在蒋麓的旁边。
两人的名字前后交叠,像是手牵着手。
蒋麓深深看他一眼,嘴角带笑。